关于爱、女神以及三段论
如果要研究文艺男青年们的爱恋心理,林徽因可说是一个典型的范例。她是徐志摩和金岳霖心中永远的女神,对徐志摩而言,她是他的灵魂伴侣(soul mate),因为她的出现唤醒了他对爱的渴求,但是他最终没有得到她,一种拥有过却永远失去的遗憾;对金岳霖而言,她是他一直所仰望的那颗星,可望而不可即,这份情本来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转淡,却最终因为林的早逝而得以永恒。她是梁思成相濡以沫志同道合的妻子,可她因病去世不久,梁思成便与她的学生林洙结婚。近年有些文章更指二人在林徽因病中便已有瓜葛……在文艺男青年的心中,这正好解释了他们心中的爱情三段论,以及女神是如何幻灭或永恒的。
女神,完成了对无数男子爱的启蒙,她们“嗖”的一下横空出世,唤醒了他们爱的能力。就像唐伯虎初见秋香,惊艳的不仅是那回眸一笑,更因为她对待乞丐的善良,闪耀着圣母的光环,她迥异于他家中那些只知喝酒打牌的妻妾们的气质,使他认定了她会是他的知音和良伴。这种认定往往是毫无道理的。可是爱就是没有道理可循,就像在本书中,杨一与卓敏的初次见面,是在03年非典的一片肃杀之中,她戴着口罩跳上他的车,命令他赶快开车。她就这样带着一股凛然之气跳入了他平淡无波的生活,注定了他的未来将由她重新塑造。
女神在男文青的故事或生命中,往往扮演着一个引导者的角色。她将用她的青春或生命,帮助那个稚嫩的小男生完成向男人的转变。然而一旦他成功地赢得了女神的青睐,那么神圣的幻象必然幻灭。当唐伯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娶到秋香的时候,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慢着!划两拳先!”当李敖回答为何与胡茵梦离婚的时候,他说的竟然是因为看到她被便秘所苦,在马桶上面目狰狞的表情而感到女神梦破灭而离婚。当杨一在非典期间费尽心思地创造与卓敏见面的机会并最终抱得美人归的时候,他开始转而叙述种种卓敏并不完美的生活细节……他们的爱情观是如此理想主义,以至于以为“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便是故事的结束,他们无法容忍看到当初那个天真洁白的少女,变成和男人一样,充满世俗毛病,也会爆粗抠脚的女人。
有些人宁愿让女神成为一个符号,那么即使她们已经在现实中灰飞烟灭了,也能长久的以完美的形象活在他们的心中。所以紫霞死了,段小姐死了,她以她们生命的结束终止了她们庸俗化的可能,她们使至尊宝和玄奘的爱情充满了永远的遗憾,并也给了他们永远去怀念的理由。对杨一来说,卓敏与仓央嘉措隐秘的身世联系,似乎昭示着巨大的谜底,“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才是尘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也是所有男人的爱与怕。他们怕女神的幻灭,但是更怕失去。当爱情的第三阶段来临之时,他反复祈求,愿回到第二阶段,做一对最平凡世俗的情侣,可是已不能得。
在处女作《你是我的敌人》中,我们看到了一个比现在的他稚嫩的多的李承鹏,尽管他说杨一这个人物另有原型,可是读者一看就能认出,那是他的脾气秉性,只不过更有些一条道走到黑,不管不顾的狂野劲儿。他在自序中说:“和很多刚写小说的人一样,写得肉麻、矫情,恨不得满大街数自己的爱情故事最伤痛最伟大。现在想来是故作姿态,挺二百五的。但里面的血气方刚、儿女情长、敢为女人拿刀子拼命的意气,现在却找不到了。成熟,就是你掩饰了笨拙,却失去了纯真。”
一语中的,这个故事是彼时纯真的他关于爱情的幻想,残酷、惨烈,没有任何向世俗庸常转圜的可能。也是他对已经迈入文艺中年的自己的祭奠,如今的他,已经和世俗生活握手言和,他理所当然地肩负起了家庭的重任,并已经是孩子的父亲——这是他在故事中所极力逃避的。当星爷依然用爱情三段论来拒绝自己向生活中世俗化的一面低头的时候,李承鹏有了别的选择。
也许,成熟也意味着更加勇敢,可以让我们睁开眼去面对生活的真相,并且对那些我们所重视的,不再轻言放弃。(《你是我的敌人》书评/李小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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