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当我回忆起你那灼烈干燥的气息
新疆,终究是没有什么不同的。将近二十年前,我入新疆。那时的我还太小,能想象得最为西域的景色莫过于月牙泉,我曾在月牙泉边行走过,那干燥缺水的环境,还有沙漠里绿洲的可贵,让我觉得新疆不过如此。
于是,在一个夏天里,小小的我去了新疆,我所生活的城市,二十年前还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城市。柳树垂下来的枝条还是软软的,榆树的叶子还是嫩嫩的,杨树还不是风一吹过哗哗作响的。在那个夏天里,父亲带人打了我们居住的那一大片社区的第一口水井,直到现在,那座水塔旁边已经是两座新起的高层了,水塔成了地标,附近的杨树林已经长密了,长成了在新疆该有的模样。
这就是我之于新疆的遇见,我看见了它质朴的样子,一片戈壁中的城市还没有起来的样子,那时的新疆是睡着的,确切地说是起床之前在床上翻个身,还不愿拨开梦的轻纱的样子吧。然后,我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人们,外来的、本地的,农耕的、游牧的、搞开发、搞旅游的,男女老少,不同的口音不同的民族,其实我们都一样,因为这里的人们认为,新疆,终究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当刀郎的歌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我恰好在有着停靠在八楼的2路汽车的城市读书。那是我之于新疆的另一段回忆。那座城市是喧闹的,入夜十二点,广场上的音乐还在继续,啤酒摊上的笑声还是此起彼伏的,烤包子烤串的香味、米粉面肺子,羊排牛肉干,还有抓饭、老虎菜,关于新疆的一切,仿佛都是在夏天似乎永远不会黑的天色里延续在记忆里。也就是那几年,我听惯了乌鲁木齐腔调的普通话,从此有了乡音这样厚重的概念。
而今,难得回新疆,最想念的确是夏天火焰山旁接近50摄氏度的高温,那种呼吸都是热的、要将人烤干的气候,那是新疆的热情,新疆的温度。这时候,要是站在已然成片的柳荫或者榆荫下啃上几牙西瓜,那个美哟,给个神仙位置都不换。这是新疆的柔情,新疆的缱绻。
此外,还有人们口中直来直去的说话的腔调,那是出现在我梦里的另一个元素。而今,每每在他乡听到这样的声音,我必然会激动得两眼放光,循过去与声音的主人攀谈几句,“你是哪里人啊?南疆还是北疆?”。我想,这便是归属感了,虽然我与新疆的遭遇也许是奈何情深偏偏向来缘浅,只有12年的朝夕相处,却要经历很多个12年的日思夜想魂牵梦绕。
新疆,终究是没什么不同的,只是时差、乡音、独特的气候与文化等等元素,构成了让我难以忘怀的图形,而且它们还偏偏夜夜入梦,醒来之后,我会发现,无论是哪里的空气,都没有新疆那灼烈干燥的气息让我更加适应与想念,于是我猜,这就是由古至今一代一代人乡愁的根源吧,连之于新疆的乡愁,也终究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于是,这也就说明了一个问题,我和新疆的遇见,与作家刘亮程和新疆的遇见,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他在新疆生长,我在新疆成长,他在新疆行走,我在新疆生根,他会在新疆的时间里老去,而我会在怀念新疆的时间里老去。他写出了一个在新疆的汉族人对新疆饱含深情的描摹,这确是难能可贵的,于我而言,情到深处,哪怕是看书之后一点一点写出自己的感受,都会觉得文字太苍白,下笔却失了底气。
由是,我开始觉得用散文这种形式絮絮叨叨讲一些事情,一些有意思且难以忘怀的事情,是一种很好的形式。麦青了又麦黄,驴眼睛里看到的世界,散落在那些小县城里的铁匠铺子,站着站着就站成了空心的大杨树,那么多个热热闹闹的巴扎,那么多个从事不同行当的买买提,是谁在驾着驴车走过一段柏油一段沙土的路。若不在这些零碎的文字里,新疆也许是别的样子,它的样子可能或许诡奇或许奔放,但绝不是像现在这般散淡却快乐的。那些不在乎时间的人们,在干燥而灼热的空气中被风干了一辈子,一代代的歌谣和故事却还在。外乡人啊,也许你们只知道胡杨的倔强,却不知道这样一片灼热干燥的土地上,所有的植物、动物和人,都是倔强却快乐的。比如小学校园操场后的那株沙枣树,这么多年过去,如今,是谁家的孩子放学后站在树下踮起脚尖偷偷抓一把沙枣揣在口袋里呢?
我用很长的一段时间来读《在新疆》,这本书的节奏是缓慢的,每读一段我就静默在了对新疆的记忆里,那些新疆元素已然带我回了多少趟家,让我见到了骑马的哈萨克小子,摩托车后捎着一只羊的买买提,还有口音已然是一口新疆腔的援疆干部,他们回到家,坐在亮着的灯光下喝一碗羊肉汤的情形却别无二致。可是我却无比同意作者在后记里的观点,如果让这不同的人来描摹新疆,却终究是不同的。不同的人将同一个地方当做家,一家一户确是不同的,他们的眼中,又将看到怎样的新疆。
新疆,终究是没有什么不同的,只是那些新疆的元素太深刻,所以让我回忆起新疆那灼烈干燥的气息才会太动情。合上了书本,但愿今夜能再次在被炙烤过的空气里呼吸。(《在新疆》书评/认真的树袋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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