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路上永远没有尽头
在阅读初期那种讶异和难为情的感觉逐渐褪去之后，渡边淳一的新作《再爱一次》让我想起了一则旧闻：2008年台湾警方扫黄，抓到一个老年嫖客，查身份证发现是民国元年生人，当时业已97岁的高龄，还是一名抗战老兵。他的“龙精虎猛”不由得使警察都肃然起敬、五体投地，训诫一番送回家了事。而据称那已经是警方抓到的第二个90岁以上的嫖客了。当时这篇新闻对我来说不过是一篇“搞笑”的社会奇闻罢了，看网友们的跟帖评论，也是以半真半假的“佩服”和卫道士们的嘲讽为主流，很少有人思考这则新闻所蕴含的深层次社会问题。很久以来，人类社会对步入老年阶段的人大都有共同的认识：这个人没什么用了，只是在逐渐迈向死亡。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价值可供利用。因此在早期生产水平比较低下的时候，出现把年过70岁的老人送上山去等死的情况也就不足为奇了，今村昌平的名作《楢山节考》讲述的就是这样的故事。到了现代，虽然已经鲜少将老年人的生存赤裸裸地和剩余价值直接挂钩，但是人们的潜意识里，仍然会残酷地认为他们不该有太多的需求。对很多人来说，“安度晚年”就意味着满足基本温饱需求，不要给子女和其他人添麻烦而已。什么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都成了奢望，这种标准甚至达不到马斯洛需求理论的最低一层，即生理需求。太多人对老年人的性欲需求视而不见，似乎这样就可以装作这种需求不存在。
这，就是渡边淳一写下此书最大的动因。2013年，已经79岁高龄的渡边淳一顶住了世俗舆论的压力和个人内心深处的羞耻感，勇敢地用这本半自传体的小说向这个充满了偏见的世界呐喊出声：“老年人不仅有性欲的需求，他们也有爱与被爱的需求，你们不谈论不正视这个事实不等于它不存在。”从这个角度来看，渡边淳一笔下的主人公气乐堂可以说是新世纪的堂吉诃德，他将以他的一人之力，与这个世界的“风车巨人”作战。
渡边淳一写作本书的笔触是轻快而幽默的，开场就是一出让人忍俊不禁的画面：73岁的气乐堂在和情人约会的时候，尽管已经事先服用了四片伟哥，但是他还是“不举”了。从茫然不解到惊慌失措，再到不死心地反复尝试，最后他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所有男人最为惧怕的末日来临了，他恐怕是永久失去性能力了。最初的沮丧和消沉过后，医生出身的气乐堂没有轻易放弃，反而开始以医学的严谨角度去研究和思考这个问题：“象征男性的能力一旦消失，还有没有可能满足女性的生理和心理需要呢？”
在这部小说里，《失乐园》等作品中烙印的“激情燃烧之爱”的渡边式标签悄然被“慢爱”这个崭新的概念所取代。他在书中指出：“65岁以上的男性老人的ED患病率已升至70%，另一方面，80%~90%的男性老人仍有性欲。”老年男性虽然可能失去了性的能力，但是并没有失去性欲和爱人的能力。他们的节奏不大可能再和年轻人一样，完全沉沦于肉体享受，慢节奏的性爱方式，更注重的是双方灵与肉的交融和同步，而不仅仅在于满足个人的生理需要。
气乐堂所代表的是一种崭新的老年人形象，他与传统的行将就木、一心等死的老年人形象不同，无论是遭遇到丧妻还是“不举”的重大变故，他内心中一直没有失去前进的动力。他总能够坦然地接受现实，并且找到全新的解决方法去应对这一切，使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充实。这也许才是《论语》中所说的“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的最高境界吧。而渡边淳一将本书称为“从没有人写过的”自信之作，当然不仅仅在于唤起人们对讳莫如深的老年性需求的关注，更想告诉所有人：“看起来糟糕透了的人生，如何走出困境并且焕发新的生机。”当气乐堂发明了“气乐堂方式”并且赢得了和心上人有贺律师“再爱一次”机会的时候，他是在用他的全部身心向我们证明：爱的路上永远没有尽头，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人能挡住我们的步伐。（《再爱一次》书评/李小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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