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ccwtech2 发表于 2014-8-1 23:47:01

为人生的拍摄

2010年初,我递交第一份工作辞呈,在msn上与其实就坐在楼上办公室的同事严明聊天。内容不详,只记得他用了“破釜沉舟”这个词。不久,他也辞职而去。原本被认为是他云游拍照的强大后盾——他的妻子,也辞去了不错的工作。而他们,还有一个读小学的儿子。
那个春节以前的连州摄影节,严明和比他年轻的同事们——和我一样是他的死忠粉——在二鞋厂布展。他们喝酒、唱歌,欢呼来去,像过一个自己的节日。后来,年轻人四处离散,只有严明每年依旧过着这个他的节日。年复一年,我在网路里旁观他的节日,依旧歌唱,依旧喝酒,身边也总有一群爱拍照的朋友。
连州不是我第一次为他感动。
大概是2008年夏天,严明带着那群年轻人风风火火打扫9楼办公室那间灰尘斗乱的暗房。我在一边看他们挽着袖子,流着汗,个个咧着嘴乐呵,像春节前辞旧迎新、喜气洋溢的清扫,“dream house”两个词不停在我脑海里忽闪。
后来,这里成了严明的主要工作场所。他不是在路上,就是在暗房。路上的时间时常会长达一两个月,背着上百个胶卷,和他那台禄莱;回到广州便是暗房里昏天黑地的冲胶卷。年轻人会去找他聊天,在暗房里放音乐,偶尔他也会边弹边唱吼几嗓子。他们不太敢喊他一起下馆子吃饭,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不为工分拍摄,过着“苦行僧”的生活,而他也坚决不愿让年轻人请客吃饭。更多的时候,是报社旁边兰州拉面馆10块钱一碗鸡蛋炒刀削面。
暗房之后的2009年,广州第一场个展《我的码头》。那又是一个节日,严明的节日,摄影部的年轻人也视之为节日。小伙伴们齐刷刷注视着严明的每一步,这种“为自己的拍摄”能走到哪里去?
从2010年辞职始,严明把自己丢进了汪洋大海,成了一艘不系之舟。但生活并没有多大变化,长时间的外出拍摄,回到家整理冲洗。他的照片也开始被人出价买走。这是他选择的生活方式,也是他的“破釜沉舟”,他相信自己能依此养活家人。他拒绝了一些不错的工作机会,他说“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
2011年,严明到苏州拍照,我得以近观他作品的成型过程。他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从容。他脚步急促,瞥一眼就能知道眼前的画面能否入镜。在发现可取之景前,永远都是步履匆忙;一旦发现,对着一处景致左顾右盼,然后静心对焦,时间并不长久,却不像是欣赏,倒更像是工作,他把欣赏的余味摄进相机里,留待冲洗后的画面里。很难洞悉他动心的瞬间。如其所言“谁先动心,谁先死。”这句话后来被年轻人们传颂。他对这句话赋予的解释是:“在动感情之前,千万不要动心机。”
在这句话之前,流传的他对照片的认可标准之一是“隽永”:当下问题和永恒价值,才是摄影要折腾的那点事。在此标准影响下,他身边的年轻摄影师开始厌弃新闻摄影带来的简单粗暴的冲击力,怀着“瞬息换千年”的野心,寻找那些能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的瞬间。
粗略八卦下严明拍照前的“前半生”,最惊心动魄的一段是他还在做文字记者时,到深圳参加张楚的演唱会。张楚被要求与酒吧老板合唱《朋友》。严明跳上舞台,指着张楚喊:“你是张楚,你为什么要跟他唱?”
不知道这场面后来是如何收拾的,当时同去的摄影记者王轶庶也记忆模糊。在严明爱上摄影之前,他爱的是音乐。上世纪90年代,他南下广州,他把自己变成了乐队贝斯手,随着王磊的乐队奔走演出。他站在舞台上为还是新人的陈奕迅、卢巧音伴奏,也在广州的酒吧驻唱挣生活费。
在偶遇了一位音乐策划人后,他离开声色犬马的南方摇滚圈,为一家音乐杂志写稿,到一家唱片公司做企宣,直到后来进入草创时的《南方都市报》,做乐评人、娱乐记者。
南下之前,坊间流传他是安徽的一位“乡村教师”,与孩子他妈自由恋爱不成,遂“私奔”南下。这一点,在后来与其姐姐的求证中被否认。当然,粉丝们依然愿意如此相信,这似乎才是他一次次“破釜沉舟”的可溯之源。
破釜沉舟的艰难并不为人知,我是在三年后才知道,侯登科纪实奖得奖前,妻子扣着家里600块钱的水电费不交,捏着一把5块、10块纸币给他凑出1000块钱的路费出门再说。
在一次访谈中,他不甘心只拍到60岁:“我怎么可能到60岁就不拍了?如果我真的特别想赚钱的话,我下个月就可以去上班。我觉得谁要是能不管穷富,能自食其力地搞摄影,他就很光荣。我的每一分钱都来自摄影,这是多光荣的事情!你以文艺养文艺啊,这多了不起!我们不能比谁穷,我们需要理性思维,用艺术头脑制胜!”
拍摄显然已经成为严明的人生行为,他将其刻画成了自己的基因。他还带着一群年轻摄影师冲出体制。“我们每个人都是基因的俘虏,体制的败将。”他因此“破釜沉舟”地对抗。这是严明为自己人生的拍摄,也是为众人生的拍摄。(《我爱这哭不出来的浪漫》书评/moonj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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