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指挥20万人8个月抢通滇缅公路
段之栋的父亲段纬,照片拍摄于1926年,时年37岁
段之栋老人
我的父亲段纬,无疑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他从巍山小县城走出来,之后留学欧洲近10年,学成归国后为云南的交通建设作出举足轻重的贡献。在他的参与和领导下,不但培养出云南首批公路技术人才和汽车驾驶员,更重要的是他还主持修筑云南连通内地的第一条省际公路——滇黔公路昆(明)盘(贵州盘县)段,主持修筑滇缅公路西段、打通全线,为抗战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从小县城走出的公派留学生
我家祖上世居大理,到我爷爷那代才搬迁到蒙化县(今巍山县)城,经营一个手工染布作坊。1889年,这个小康之家迎来了第3个孩子,就是我父亲段纬。
他很聪明,五六岁就被送到私塾念书。1908年,他被县上选送到昆明“方言学堂”(云南最早的官办外语学校),学习英语、法文,为出国留学做准备。这在当时可是万里挑一,很不容易。
1913年,他以优异成绩考取公派赴德国留学,先是到青岛学德语,后因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日军攻占青岛,改入上海同济大学(德国人创办)继续学习。
3年后,因欧洲还在打仗,去不了德国,他被改派去美国留学。他先入普渡大学,学土木工程。1920年毕业,实习一年后,1921年又入麻省理工学院航空科学习飞机制造,之后转赴法国里昂大学进修,获土木工程硕士学位。1923年,当时的政府考虑到云南还不具备制造飞机的条件,就把当时的云南籍留学生改派到德国学飞机驾驶技术。两年后,我父亲从德国老特飞行学校(一所欧洲著名航校,二战中德国空军的飞行员大多毕业于此)顺利毕业。至此,他出国深造近10年。
培养云南首批公路技术人才和司机
1925年,他学成回到云南。同样有留学美国经历的东陆大学(云南大学前身)校长董泽,听说他回来,立即聘请他到学校任教。父亲承担了本科班建筑学、测量学等几门课程,还兼上预科班的代数课。
当时没有现成的教材,也没有通用的教科书。他就把自己留洋所学教科书翻译成讲义,然后再印发给学生。他的课深受学生的欢迎。但他教书的时间并不长。1926年,唐继尧把父亲调至云南航空大队任副大队长。一年后,唐病逝。滇系军阀中各实力人物为争夺全省的最高统治权又起战端。他不愿卷入军阀混战,遂向龙云提出辞呈,要求调到公路部门去工作。当时,龙云已把修筑公路列为“要政”,他的请求很快获准。
1928年,父亲调任云南道路工程学校校长和汽车驾驶人员训练班的教练(1935年又兼任云南县道人员训练班的校长),为云南培训出第一批公路技术人才和汽车驾驶人员,他是云南籍的第一个专职的汽车驾驶教练。
同年底,云南全省公路总局成立,他担任该局技监(即总工程师),成为省公路总局的最高技术负责人之一。 从1929年伊始,他主持修筑云南连通内地的第一条省际公路——滇黔公路昆(明)盘(贵州盘县)段。1935年12月,他又被派参与了勘定滇缅铁路西段路线,为后来修筑这条铁路掌握了第一手资料。
主持修筑滇缅公路西段
1937年7月,抗战爆发,随着战局急剧变化,我国沿海港埠相继沦陷。为打破日寇的封锁,急需修通滇缅公路西段(从下关至畹町),以连接缅甸仰光港的国际运输线,史称“抢修滇缅公路”。该公路的东段(昆明至下关),虽已于1935年12月修通至下关,但路面当时只铺设到禄丰,从禄丰到下关308公里的路程还是土路,晴通雨阻,且整段路程路基宽度不够,尚待拓宽改善;西段548公里则全须新修。
为赶修这段公路,1938年1月,省公路总局在保山设立“滇缅公路总工程处”,委派父亲为处长,驻保山主持这项重大工程。
父亲临危受命,负责指挥管理9个工程分处,担任总工程师、全线工程总指挥和技术上的最高决策人,因此工作十分紧张、繁忙。
父亲的工作虽然是驻保山总工程处指挥筑路,但实际上大多数时间都深入到工地上,翻山越岭,走遍了全路线。从踏勘、测量到设计、施工,事事过问。
在全世界的瞩目中,指挥一支20万人的筑路大军和人数众多的工程技术人员(其中还包括交通部派来协助工作的徐以枋、郭增望等几位工程师),修这样一条路,压力可想而知。
在当时的修路条件下,西方普遍认为,抢修这条路需要2至3年时间,但国民政府要求云南1年内修通,而云南政府则要求在4个月内修通。
这段路程须翻越碧罗雪山、高黎贡山等6座大山,须跨越澜沧江、怒江等5条大江。此外,整段路程基本上是穿越有名的横断山系中的纵谷区,经历世界闻名的西南大峡谷。高山大河连续不断,悬岩峭壁到处皆是,工程浩大艰巨,且气候复杂、恶劣。特别是怒江两岸及其以西的许多地段,恶性疟疾蔓延。
拍板非常规方案
修桥筑路
父亲主持总工程处工作后,首先考虑到的就是如何解决跨澜沧江和怒江两座大桥的建桥问题。为了求得答案,他会同交通部派来云南协助工作的工程师徐以枋、郭增望等到实地进行考察,看到两条江的江面宽阔,水流湍急,要在短期内修建桥墩,建桥通车,实无此可能。
经过大家分析、研讨后,决定以澜沧江上的功果桥为依托,在旧有铁链桥的上游8米处,利用原桥护岸作桥台,新建一座钢索木面柔性吊桥;怒江上的惠通桥则利用原通行人马的新式悬索桥加以改建,建为可通汽车的钢索木面柔性吊桥,当时,这在全国也是一种创举。
意见统一后,由他当场拍板,并代表总工程处委托徐以枋负责两桥的设计,郭增望指导施工。
在筑路方面,由于施工任务紧迫,他决定全线铺开,边踏勘、边测量、边设计、边施工,路基、桥涵、路面同时进展,并采取“先求通,后求好”的方针,即先开出半幅路基4至5米,然后逐步加宽。这样,从昆明至畹町展开了一条近千里的长龙阵,蔚为壮观。施工中,由于缺乏筑路机械,民工们使用的是锄头、扁担、铁铲、竹箕、草绳、榔头、钻子、大锤、炮杆、撬棍、十字镐、黑火药等原始的工具,就连铺路也是用石碾子分层滚压,民工和工程技术人员们,几乎是想尽了当时条件下的一切办法,以求快速修通。
8个月修通公路
获金质奖章
在筑路施工期间,父亲不搞特殊,总是和工程技术人员同甘共苦,白天奔忙于工地,一日三餐吃工地炊事员做的野炊,晚上住简陋甚至漏雨的工棚。当时他已年近5旬,且患有高血压病,父亲在怒江以西的一些路段上指导工作时,又几次染上了疟疾,有几次血压高得惊人,几乎危及生命,但都坚持就地医治,抱病工作,不离职守。
经过紧张的施工,1938年7月28日可以全线通车了。8月2日,他发电向省政府报捷。但当时正值雨季,电报才发出,暴雨即至,许多地段路基坍塌,桥涵毁损,多处不通。他还被追究“谎报完工”,受到处罚。但他不计个人得失,宠辱不惊,很快率领各级工程负责人、技术人员和民工们,清除坍方,排险导流,奋战了1个多月,终于在8月31日修复了各项水毁工程,抢通了这条被誉为抗战“输血线”、“生命线”的公路。
1938年9月2日,当时的《云南日报》发表了“滇缅公路工竣通车”的报道。省政府向总工程处和各工程分处发了“嘉慰”电。鉴于我父亲在主持修建这条公路中所立下的特殊功勋,国民政府交通部特授予他一枚金质奖章。
口述人
段之栋 段纬之子
1936年出生于昆明 现居昆明
都市时报(记者 朱勋航 杨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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