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即起,准备按计划沿怒江步行,目的地为传说中的秋那桶村。我房间的窗户正对怒江,拉开窗帘,对岸高山连绵,远处的雪山也清晰可见。清晨的峡谷中,云气缭绕,山峰遮挡了阳光,天光闪耀在云端,雪山泛红,谷中的光线虽明犹暗,丙中落似乎还未完全苏醒过来。不多久,阳光穿过云雾,撒满山谷。镇上小学的学生们,聚在空旷的田野里,接力赛跑,好像是一场野外运动会。下楼吃过早饭,独自上路。沿丙中落中部的一条土石公路下行,即可到达江边。此后公路将一直沿江伸展,路的终点将会是西藏查瓦龙。穿过重丁村后,第一个到达的地方叫做石门关。顾名思义,此地两峰夹江,狭窄险要。仰头上望,只见小小的天空。公路泥泞难行,必然是因为数日前下过雨,谷底又背阳,以至如此。继续前行,到达四季桶村。山上一道小溪流下,水极清澈,至公路则越桥而过。数栋木屋沿小溪上游而建,路边有几棵大树。屋后树后有数片麦地,皆用石垒墙而围之。麦苗正绿。公路靠江边一侧,集中有几户人家,是村子主要部分。路边有所希望小学,很小,仅一栋小屋。我在路边树下歇了一会,喝了不少从山上接引下来的自来水。这个村子仅几户人家,然而山青地绿,溪水淙淙,木屋散立,只觉清净优美,正与四季二字相配。再往前行,则将到达著名美丽的五里村。网上有不少五里的照片,广为传诵。当我透过峡谷的缝隙,看见前方对岸的村庄时,我亦不免颇有些激动--那缝隙中的一瞥,已足可辨认她的美丽容颜。渐行渐近,五里的面目清晰了。这是一个很小的村庄,在怒江对岸高山下的一片小斜坡上。一栋栋木屋平铺在绿色的土地中,规则成行。后面高山蓝天白云,前面清江绿水。如果用世外桃源形容,不为过矣。我实无能力用言语尽诉此一景色。只能说,亲临此地,隔江一望,则千里跋涉已值得。从五里村到公路须经过一条小道,也是唯一的出路。其中一段是从江边峭壁上凿出来的一段凹槽,仅容一人通过,险峻至极。据说这是真正的旧时茶马古道。在有公路之前,这正是赶马人的必经之路。我特意走进去体验了一下,有一种刺激感,生平未走过的艰难路途。我想,那远远看去绝世美丽的村庄,生活于其中的内涵,也许并不如外表那样令人惬意。出发至此已耗去两个多小时,我的速度过于慢了。然而也未太在意,心想回程一定能搭上过路车。继续前行一段路程,就到了下秋那桶。秋那桶是分上下的。最后到上秋那桶一段路实在异常困难,因为体力不行了。在下秋那桶有一所小学,似乎是日本人援助建设的。一群孩子在学校里玩闹着。我在学校休息了一会,把身上的糖果全部散发了--我特意带的。我下定决心要到达上秋那桶,于是鼓足余勇前行。走过一段之后,回头望去,只见一束阳光穿过乌云,恰好照耀在村庄上空。整个村子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光芒,仿佛不是一个真的存在。这样的景象在云南常常可以见到。我不停快走,两岸雪山越来越多。我认为我大概看到了梅里雪山,因为按照位置计算,我已在其西南不远处。但是无法肯定。终于到达一个岔路口。路牌指示,沿公路前行,将到达西藏。一条往山上延伸的路,指向秋那桶。路口有人家,询问秋那桶还有多远,答曰马上就到,五分钟左右。大喜,立即拼命加速。此时离我出发约五小时了。向上的山路转了一弯又一弯,半小时过去了,村子还没出现。我满头大汗,双腿已趋极限。最后一段是手脚并用爬上去的。秋那桶村在一个半山腰上,斜斜分布着一些木屋,看上去并不十分漂亮。进村以后,狗吠声四起,我拖着棍子小心谨慎,仍向上行。终点是一块平地,也是一个小小的篮球场,停着几辆小货车。平地上方,是一个小小且有些破旧的教堂。穿过耸立的十字架,可以看见更远处更高处的雪山。回过头,背对教堂,望向怒江另一方,仍然是矗立的雪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些坚韧的传教士,他们飘洋过海,翻山越岭,来到了这样遥远的地方。建了教堂。修了篮球场。这里信教的人很多,教堂仍在使用中。这是信仰的力量。我们或许也曾经有过这种力量,但是现在,在这个时代,大概已经失去了。一个年轻人邀请我进屋喝水。木屋里有一个烧着火的火镗,人们围坐着。有一个年老的婆婆,几个年轻人,一个年轻女孩在烧水添柴。屋顶侧面有缝隙通风,但是仍被烟熏黑。屋里装有电话,是无线固话。与邀请我的年轻人交谈。他们都是怒族。正在运木材下山。他告诉我,火镗是外人不可触碰的,这是禁忌。电话都已经欠费停机了。我可以搭运木材的车回丙中落。总的来说,他很热情坦诚,但我们可说的话题不多。另外一个年轻人则对我不以为然,大概他认为来此旅游是可笑的事。可以知道到这里的外人并不多,并没有真正的旅馆存在。我停留的时间很短,不到一个小时,就搭车返回了。我想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要到达这里。司机告诉我,他们运送的是一种极珍贵的木头,叫做粉木。是禁止砍伐的树种,相当值钱。一路颠簸。车至丙中落,天几已黑。去时曾路遇一老喇嘛,对我微笑言语,虽不明白,亦合十感谢。次日清晨我见到他步行到达丙中落。未知他当晚宿于何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