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最喜欢迎风而立,看水荡漾看树摇曳,大团大团的清凉迎面涌来,十指如梳,风密如发。六月的凉爽,是树荫下的过堂风,兰叶在动竹叶也在动,草叶的影子也在动。树是静物,树越大越有静气,听说了一棵己逾百年荫过半亩的老桂树,金秋结子,花落如雨。就动过想把兰园移去,结庐树下的念头。女儿说了一句话:房子不是箱子,说提走就提走啊。潇湘女士也说,四十岁的人,脑子还象四岁。只好作罢。好在家有银桂一棵,粗逾碗口,也根深叶满。一日在树下,看见树丫间有一鸟窠,住了一户麻雀。这鸟架巢香枝,也算是闻香的一派,与养兰人为邻,也可谓物以类聚。桂树下有一井,水深八尺,石井台长满青苔,水清冽。隆冬,井口出雾如烟,水黑如镜。**2 平生最喜欢的植物,是竹子,当然还有兰。修竹如兄弟,幽兰如弱女。尝言青竹留风,为闲庭第一景致。风为竹友,雨为竹亲。每及秋灯夜雨,听寒檐滴水,读庄子文章,紧一紧热被窝,捧一杯碧螺春,这是什么景况?散淡人生,有一丝凉凉的苦意,多好。明灯也是好东西,夜雨荒村,一屋子光亮,从风雨中拓出了一方温暖,静穆中对天地说:我醒着,水一样的澄清。这样的时候,人可以有情,也可以无情。然而你能说,何为有情何为无情么?唯无言。院墙用竹围,竹篱茅舍,竹篱是真,茅舍是假。只是年年新绿如换旧时裳,扫不完的竹叶子,枯黄的竹叶子贴牢院中的旧石板,依依的不肯去。清晨,竹丛里醒来鸟鸣,有多少竹子,就会有多少的鸟鸣。**3 园中植梅一株,是绿梅。后来觉着颜色似乎单调,又种了一大棵老腊梅。这老梅本是一老友的园中物,老友孤居50年,忽一日想起聚妻,盖新房时盘算不下,看中了我的院子,将老梅移了种在我处,言明是他的,方便时就来取。移树那天,天阴薄雨。将沉枝斫去,留下一段树干,老友说:沉枝徒生,削去可减少蒸发,以便移活。腊梅是扦插可活的植物,选了几枝二年龄的半新枝,插在湿土上,如插杨柳。红梅的根红如血,我是见过的,腊梅的根却不黄,曲折苍老也不如常见的梅树。来年春,这柯去徒生枝的腊梅大发,新技狂抽,过夏又郁郁如盖,似比旧居处更葱葱荣荣。冬深,枝上不留一叶时,腊梅吐蕾,累累如绣,清香过处一树腊黄。盛开时,竟引了几只忘冬的老蜂嘤嘤嗡嗡。便忍不住轻吟:雪开满落叶的树,家有阳光满园。这样的句子,非文非白,猗意怪念,应该算不得诗吧。**4 将一丛新花取了个名,叫绿水。勇者乐山,智者乐水;水无形无色,在杯是杯的形状,在云是云的形状;近朱则赤,近墨则黑。放开来逃逸如雨,林野点染,鲜活而自由。绿水是春水,水本不绿,藏春色于点滴涓流之中,就有了秀气。滴水入深潭,漪涟如花;花,朵朵都是水做的骨肉。人一冥想,便混淆是非,就以为水和花是同一灵性的二种形式。于是笑着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水即是花花即是水。盛夏,青藤逾墙,晨昏长能见寸,嫩枝也如水,流趟得十分寂寞。想得失神时,心思也象逾墙的青藤,爬出了傍晚。近日读张岱笔记,说用木桶从井里打水,提水时从木桶中晃荡滴漏下去的水有名字,叫“没有根”。看罢,不禁失笑。**5 人生来知美味,不用教。及到能从苦味中尝出可口的感觉,就是练历了,黑灯黑火走夜路,不知不觉已离家很远。不抽烟的人,万不能意想出烟瘾者辛辣入口的滋味,吸烟者也会可惜不吸烟者口味的寡淡。就像这世上还有妙音,而人的耳朵听不见;也像这世上还有颜色,人的眼晴看不见,缺失而无从体验。口耳鼻舌身意,全部的设备很简单。近香识花,看瓣色水头,红绿老嫩清浊,入眼万般,其实是人人看到的都是每个人自已的世界。呀,有—种瓷器的颜色,叫雨过天晴云破处。您见过吗:想象出来的干净,其实就是很新鲜的天蓝。五月,紫色无逾桐花。“郎如桐花妾如桐花凤”,唐人王桐花,因诗—句而被人易名了。桐花见过,高树疏花,满眼的紫色是爽朗。喜欢雨,喜欢雨后桐花,满街零乱瓣落的清香。殷红如石榴,夜色弥散开来,花醒着如烛照,人不能见,花不能说,花无口耳鼻舌身意,知道生命的香及颜色吗?**6 倘若一辈子只能说一句话,你会说什幺?花开,便是兰说话。兰语,用眼晴听,用鼻子听,用心听。听懂了,心荡漾出一朵微笑。花如掌灯话玄了。兰说,知色者莫若我,识香者莫如我,你也静心莫如我幽贞安闲。兰不知色,如何会让你见了颜色;兰不知香,如何让你寻着香来。人说,鱼在水而不知水。捞一条鱼上岸来问问,鱼不说话,鱼闭嘴,灯灭花落就是回答。是生命的都知道自己生存于世界,也知道存身于世界的自己。人也知道自已,只是许多时候自已不愿意知道。活水自净,兰花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是什幺,兰花也不知道。而恰恰一起活着,兰花养着我,我养着兰花;而似乎又都有些知道,因而人能快乐兰能开花,一切便是那么好。倘若一辈子只能说一句话,我想我必不能说话,只想学盆中兰草开一次花。**7 清雨滴落池塘里,喙起一朵无色的水花。想那雨在空中,划过—道晶莹的线。梦想手握一柄水铸的剑,在夜色里雕向玄玉一般的虚空,琢出—片翠生生的叶。兰叶?竹叶?梧桐的叶,叶可以无绿,要清玄若水,在烛光里无影。又梦想手握晨光铸就的剑,把冥想—层层的剥开,看最深处的种子,无虑中一道弱如微笑的目光,倒映着寻觅。又梦想,风也可以为剑,风剑缠绕起—团岁月,剑花如雪,明净如处子之身,月暗,叶落,沧海无波。剑锋过处,那声音像幽香—样,阵阵的飘逸。妙绝,人生三昧,于我就是冥想、梦、和睡眼,以梦佐睡眼,以冥想佐梦。就像睡是无风,梦是静海,冥想是落入静海的雪。澹澹然,梦也无涯,醒来,清醒时的把持,掌中是—朵弱而又弱的兰。**8 有心想听懂炎夏树上的蝉鸣,焚—支檀香再静心,恍惚中声音变成了蝉的形状。因而连想到白纸上行云似的笔墨,蝉,蝉声,流动的字,入夜便化归夜色了。圆月之夜最宜听箫,人和竹子的声音,能将圆月的心情说出,暗处是低低的山岗,你将荒凉的静寂抚摸了。隐者说隐,隐—片大好时光。显如蝉者,隐如蝉者。未显便隐又如蝉者,显而能隐—如蝉者。 箫声里圆月隐了,圆月是什幺?女儿初生时,我听不懂她的哭。还不知道有痛苦为什么要切夜地啼嚎。后来听懂时,知道她是入世者,捏了小拳头,需要蝉—样地叫。蝉声太长,长得将青绿如树叶的夏日,一片—片都串了。**9 阳光从暗窗中漏下来,泻在地上。尘埃在光柱中雾似的闪动雪似的翻飞。若不是阳光入暗室,我不明了,尘原来始终在屋里默默风云。静室静如水,无思能让微尘静落。旧屋的木窗棂旧得恍若隔世,阳光在地上移,照住了过路的蚂蚁。常偷看蚂蚁爬行,想微弱的蚂蚁从苔绿初见的盆壁爬过,有没有人行山的感觉,等到又看见兰叶如带巨花如天,这也是人所未见的景物。蚁过兰叶如过玉桥,从极优美的凌空飞翠中弧行,羡慕蚂蚁也有蚂蚁的福份。天空其实一般大,细微处蚁境落落,应该也美伦美奂,可叹人大而无当。静景,尘落蚁行之处也有。有一天想到了来世,便很想作一只智慧些的蚂蚁。可以行路在树,那路圆而摩天,枝枝如歧路,行之树顶去听嫩枝抽叶的声音。倦时,寻老叶一枚作舟,风中荡下。若有幸落入你的掌中,你便惊讶:世上竟有乘叶御风之蚂蚁,看来寻闲者不独只有守叶等花的兰痴。**10 秋天是香的。阳光至纯的金黄,云高高的浮起,青空下山峦很远。石榴和银杏开始落叶,风中,叶片舞一样的欢乐。田野里的稻谷一起成熟,稻香,文人说来是雅,农人闻来是喜悦,闲人感觉是醉。有一种很美的意境叫秋白,白露垂叶的清晨,凉风唤人穿衣裳。园中的菜是喜欢寒意的,干净得墨绿精神如水洗,盘叶如瓣,开一大朵花的形状。曾用兰盆种过一棵黑绿的青菜,放在朝夕能见的阳台,自谓之饭侣花。黄色的菊花是正色,东墙竹篱下裹了一身斜阳,暖暖的有晚香。桔子宜于秋,青皮要等霜后才红,剥开来瓣瓣也是阳光的颜色,酸酸的甜冷冷的香,不是秋天的滋味吗。**11 子夜临窗,风轻夜黑。摸遍口袋无烟,点了一枚从烟缸里寻来的烟蒂。窗外已是秋了,单衫的白露夜有了寒意。心情随着季节走,从苦夏入清秋,有热茶渐凉的手感。初凉的茶好入口,有些淡淡的愁滋味。愁,就想起菊花快到了开时候。菊香其实是愁香,野山菊丛丛簇簇在午后山坡香得清苦,阳光照着花丛,感觉中也是很老的阳光。古人以菊为名时,喜欢以淡为字。比如淡人菊某,听起来很觉着人生不经意。洒脱之所以为洒脱,也正是这份不经意。比如闲也可以愁,闲愁使人联想书卷,和宋人笔下的词意。而至于“卧龙岗散淡的人”,料想虽也闲来生愁,但毕竟已是仙风道骨的潇洒了。潇洒宜瘦,身心都瘦时,人如黄花,一看就知道这是闲人。**12 隆冬的天气常阴,然无雨。南方的好处,是入冬尚满眼青绿,草枯在树下,逾见树的葱郁。冬草凌寒扑地而生,一层枯草一层青,有翠色从本已凋谢的枯茎中入眼,颤巍巍地醒目。冷风也伏地而行,翻动着草皮,过水,则走粼粼细波,寒水有些黝黑,犹如人之瞳晴,然明澈一如。鹅喜食冬生的嫩草,雪鹅幼稚的毛羽是金黄的,所谓鹅黄鸭绿,小鹅黄毛最稚拙,啁啁食草,羽风一团。冥色晨昏烟霭,冬意总是这样灰蒙而含糊,牧鹅的小孩子穿得雍肿,只有小手在风地里冻得通红。要是能在临晚下一场雪,用炭火炖一锅芥菜,围火而坐,风雪无声地走过天地的寥廓,人坐暖室明光,再温一壶酒。**13 兰与菜同时种,菜日日作色,旬月叶如小扇,兰则如睡态,默默不醒。复浇水殷勤,二日一小浇,五日一大浇,四时晨昏,还是三五枚寂寞老叶。须发理了又长,一月一次,兰迟迟木讷,恨不能以此身代兰,须发之长也快于兰萌。一日看三回,气沉沉而无奈,提一条凳子坐兰之侧,久坐,无奈而生落寞,落寞而生寂静,人就空洞起来,又无人言语,久之睡意浮起。不日见菜老黄,根株皆朽,然兰依然有绿,一丝静气从眼底生,蔚蔚然蕴秀藏神,有如蓄足了精气,不由心生欢喜,拨土理盆,摇扇拂叶,踌躇间心中意满水静。细看,有新芽如米,顿起十分敬佩之意。《老子》云:至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呵呵。**14 花生落花入土,结果在地下,又硬壳一层,彩衣一层。试图藏之而使人不得,好笑。兰生松根蕨旁,落叶掩叶,还要吐香引人,也好笑。上山觅兰,香若兰唤,视之行花,再视之又行花,四下搜觅皆行花,还翻山越岭不缀,人最可笑。一日早起,无得;一月早起也无得;一年早起又无得,不复好笑矣。立岩边累极,苍茫四顾,草一棵花一朵立草窠,眼直,手抖,心狂颤,脚不能移。捷顾四下皆无人,再近视之,狂喜。遂跪地清土如启文物。草起,置于掌上再端详,确是。汗始出,身轻如猿出山,洗根置盆入兰房,默不语人。历历细数,不过房中多一下三流矣,然珍爱有如绝品。**16 风息树静人无欲。无欲是假象。白发老母病危入院,子夜守在床侧的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生死大事。有新生就会有老死,洒脱一点说,人是除死无大事的,可见想活着,便是人欲的底线了。人先是想活着,然后要活得好,然后想活得比别人好,一切满足皆有之后,还有一念不尽,那就是不死不老。求温饱,贪富贵,锦上添花,拿自己与自己比,自己的过去和现在;拿自己与别人比。好,怎一个好字了得。惜命,蝼蚁皆知,草木皆然。不过是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看什么情景吃什么饭。境遇这说法,说尽了天下的好事,也道尽了天下的坏事。老母这一病,倒使偶有机会想一想以往,对活着有一次详细的盘点,一想林林总总莫不是人欲上抽生的瓜葛,这瓜葛倒也枝叶扶苏,春来开花秋来结果。佛法的回头,老庄的无为,实在是尊者谆谆之宽心,要令人着高处住着低处想,在前面往着后头想,让一无是处时,尚能有一丝无欲的放松,而不是雪上加霜的悲观。 沸水宜冷,这一回头便是有波涟的荡漾;坚冰宜暖,这一热就是苏醒似的流动,唤来春风得意。无欲不能为人,有欲是生机,人老不能谓死,不过是自来自去。**17 新雨至,嫩芽抽。山头多雾,山如游龙。近来的感慨不多,反复想,自己究竟是个什幺人。抱膝而坐卧,雨打水花,桂树春落老叶一地,新笋成翠竹,鸟索食,寒鸣啾啾。不问世事其实也可,檐雨清亮而有声,银丝如抽。江山美人不关吾事,有家如巢在树下,热被窝,碧螺春,家做土酒;又春雨多多,兰草寂寞多多,恍然浓雾入村,青藤野草鸡叫;读《聊斋》,编故事。穷乡本己远矣,僻壤尚还悬世,关门闭户谢客,只新月可到,世上无我。呵呵,又上网如扑空,换一个花名,漏几句碎语,喜欢得自在,无关人我。僧敲门无人,池边树无鸟,好一个人迹罕至,万物生长。**18 自从好梦至梁园,天天醒来闻鸟鸣。从前多是麻雀,晨光里翠竹梢吵闹作一团,这几日多雾,晨起露浓,远远地传来“咕咕~咕”的布谷。布谷就是杜鹃,喜欢在有雾的曙色里啼,布谷啼时,田畴都蓄满了春水,泥土都是湿漉漉的,山岚从峰峦流泻如云,远远近近的树都抽新叶,一树嫩色。杜诗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宇”。庄子梦到自已成了蝴蝶,作了睡里人成蝶,醒是蝶梦人的猜想,是聪明得过了头。望帝死后变成杜鹃鸟,一声声“咕咕~咕”地啼,一直啼到泣血,血染青山化作花如着锦的红杜鹃,又似乎多情得过了份。但比痴男怨女有气派,是不得不服的。摘青山的嫩叶,如翡翠,如祖母绿,如鹅黄如鸭绿;用铁锅木柴手炒,如珠如螺如雀舌,人便称之为茶。偶用溪水一瓢铜壶煮沸,二升青瓷大杯着水三斤泡开,双手呵呵捧着,又执扇拂之速凉,坐石凳听布谷看流云,牛饮嘘嘘,合牙嚼水有渣,是残春滋味。**19风在树梢舔着水滴石头穿上了青苔之衣鸣蛙衔着响亮的醒花如掌灯照到了天明**20 天空是虚拟的吗?我喜欢一个叫丹霞的名字。丹霞天然禅师,唐朝的和尚,从白云深处出发游遍千山万水。作为一个人的经历他是和尚,作为—朵云的经历他是丹霞。天寒地冻的惠林寺,丹霞来行脚,冷不能忍,丹霞劈佛作柴,烤火取暖。对佛大不敬了,丹霞说我取舍利。木头何有舍利?丹霞笑,既是木头,何言不敬。熊熊的火是木头燃起的,佛在哪里? 兰若,是遮风避雨的庙宇。杜甫诗云“兰若山高处,烟霞障几重”,山上有座庙,庙里有和尚,和尚讲故事。丹霞以天地为兰若,我呢,我寻了一个小小的血肉之躯为兰若,让心灵避那风雨。 戒,不是佛语,佛也没说过出家。佛只说放下,放下心来,放下屠刀,把—切恼人的执着放下,做一个心如莲花盛开的佛。 风说,满眼青山花已发,我只取幽香。水说,深山尽头有雾霭。轻轻地错过,默默地忘记,静静地放下。满世界云纹水迹,心明眼亮图一个息心的片刻。酒也有兰的香,笑也有兰的香。因我重重的做人,故问。天空是虚拟的吗?谁是丹霞。**21兰农土钵煮茶苦笋老食如竹高天卧低山寸风新蕊吐九月黄昏老新霞旧如赭呼妻又唤儿移盆迎白露**22 萌芽的萌字读成了“明”,立即被别人纠正,而且是个女的,脸就一下了红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宁波人说普通话”,这是蒋介石在电影里也说土话的结果。偶虽说不是宁波人,但靠得太近故,不仅一衣带水还言语一脉,这就好了,嚼惯了咸鱼的嘴里,咬出来的话,就必然是比宁波普通话更不地道的了。怕去京城,便是怕那满嘴皮子的字正腔圆。 北京人善侃,偶觉着一半也是仗了话说得好的底气。与北京人聊天,倘若是初去,或是新识,说着说着,说的人已把自己说得跟爱新觉罗氏有瓜葛了,这虽不是什么十分令人光彩的事,但这种迂回的本领,是能使人得出其人善侃的结论的。 坐中有学者,学者是女的,年已老。普姓。为萌正音的学生忙为师注,这普便是爱新觉罗的旁枝,因无考,无法恭维,也无法因此便肃然起敬。学者递过来新出的新书《禅宗的美学》,书新得刚出笼如有烫的感觉,便用双手小心接过。脸颊上“萌”的赤潮已退,又有酒下肚,便仗了无知大胆起来。大胆到说起了《推背图》,刘伯温著过《推背图》末?偶是不管的,但人中无须命中无子,便将坐中男子的龙脉一—析清,重持和尊严在玄之又玄面前很脆弱,学者和“官”,一经这样的点到,便大有纷纷想纳上“命”来,让你把玩的作态。一桌子便只有咸鱼的腔调,不明白处,便也靠“悟”了。这就是所谓有了学问,咸鱼有学问更会令人遐想,直至有人想在掌中求证有无艳福时,立即觉得应该住嘴了,但喉头己沙沙有鸭子腔,心也很虚。 是夜,兄弟脸上的酒色光彩如红月亮,捉了我去与他胼胝而寤。居处是古宫的后门,景山胡同的一四院,兄弟一路上十余次重申,是前明大太监阉党魏宗贤之旧居处。摸黑进门上床是子夜之后,静中听得雨声沙沙,便无睡意,暗里仰面用双手枕头想着魏宗贤,雨声哗哗,头热心凉,很恍惚。一瞬醒来,推窗见满院艳阳,心惊雨声依旧,只见院中白扬树一棵可合抱,风动枝叶响如夜雨。**23 以前看过一篇文章,叫《掌中的舞蹈》,讲—个女人梦想自已能在男人的掌上跳舞。希望被别人玩弄在掌上,又那么殷切,虽然自贱得很美,但偶还是大惊了。行者大圣,驾了云腾了雾,在五指山下从容地如厕,潇洒作“到此—游”的记号,也没有跳将出别人的肉掌,虽然无奈得很气概,但偶还是大惊了。来来来,玩兰来。这样的声音很多,听得多了,不玩简直岂有此理。聪明的庄稼人,用竹竿在驴子身上绑了,竿头挑了—罗卜,让驴子看见,驴子便兴奋而勤勉地往前走。够不着,走,走了还是够不着。走到天黑,进厩吃草。草可草,非常草。眼前晃了—棵草,—路哄下来,老想息脚问—问,请问老乡这在哪?但那有这功夫呢,偶很忙,君不见眼前之草哪里来,偶不下手不复还。小时候跟别人下棋,不想玩了行否?不想玩也行,但你要认输。输岂可认得,就呛了—口恶气。很美丽的女人很美丽地跳舞在掌上,自已以为自已的小样是会飞的天使的;很神通的猴子神通地翻筋斗,自已以为自已是大圣的;很厚道的驴子厚道地跟着罗卜走,自己以为自己是愚公的。这就让我记起《月牙儿》中的一句话:我玩你呢还是你玩我呢。 蜀人说耍子耍子,偶半文半白地说起来,是玩玩而己。玩是天性,“而已”就是不过是,不过是,不过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