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的《我开始轻视语言》十月出版以来,节节高升的销售数字和亚马逊排行榜的醒目位置,是叫人出乎意料的。它原本的命运,属于独立书店的角落,和豆瓣简净的页面,与命中注定的一小部分人偶然相逢,产生共鸣,然后归于书架的某处。意外的畅销,倒叫人有点不知所措,继而欣喜不已:谁道文艺青年只是小部分人沾沾自喜孤芳自赏的行为艺术,其实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份对美好事物的热望和憧憬。
我无意为这本散文集贴上什么标签,也无意为发现、阅读、喜爱这本书的人贴上什么标签。这本小书——是的,这只是一本“小书”——它只是一个文艺青年的絮絮琐言,通过文艺的或者不那么文艺的元素和事件,反映一个标准“文青”的生活状态,包括物质的和精神的。
本书的五个部分都有极其文艺的名字:“彼乡他方”记录绵长的乡愁,故土的,青春的;“小心地将我的热情与忠诚收藏好”写满香港的浮生众相,以及个人游走在这个繁华石头森林的细微感受;“靠一杯波本酒移动”全是漂泊,非洲,欧洲,日本,大陆,虽在旅行的路途上,却怀抱渴望希冀了解这个陌生地方的一切;“一直飘离,而以解忧的时光”是豆瓣式的读书笔记和读后观感,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文学虔敬的热度;“生活从来于人不适”则是一个知识女性面对纷繁世界的体悟和内省(我个人倒觉得这一章的标题极为贴切)。书中不断出现的那些名字:萨义德、波伏娃、卡尔维诺、钱德勒、布洛克、贾樟柯、梵高……作者谈文学谈电影谈音乐谈绘画谈旅行谈美食,一个标准的小资文艺青年的精神世界。
文青的特征是怀旧。他们对美好事物有种异乎寻常乃至病态的执着和痴迷,哪里的咖啡味道最纯正,配哪里的松饼口感最好,哪个牌子的衣服质地最舒适剪裁最妥帖,哪一家的云吞面灌汤包最能吃出小时候的味道……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因为某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他们毫无征兆地回忆起某个人某件事某部电影中的镜头某部作品中的句子某首歌的旋律,或者只是记忆深处的某种颜色某种味道。在他们看来,就像《新龙门客栈》中周淮安对邱莫言说过的:“身外之物,莫过此刻之情。”那柄笛子他本无意送给金镶玉。一切外物只是触发某种情愫的结点而已。
与记忆相比,文字是轻的。这是中国古代,睿智的先贤早已阐述过无数遍的道理。“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语言不是无所不能的,很多时候,我们的回忆、感受会在同一时间涌出、哽住,然后瞬间消弭于无形。还是记忆最忠实,那种微妙的感觉会停留在记忆里,等待在某一时刻与我们的感官重逢。
钟晓阳在序言中写道,“借论述之名,行追忆之实”,躲在文字背后的张家瑜透过她记忆中的片段,为我们带来了一场有关笔、文字和书写的思索。——是的,不是盛宴是思索,这些零敲碎打的琐碎记录,其中偶尔折射的思想火花,让我们在阅读的同时,思绪总会不自觉地飘向比远方还远的地方,那是记忆深处,那里阳光正好,花朵无数,游鱼漫行,一掠而过。(《我开始轻视语言》书评/柴禾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