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青梅竹马的表姐弟索菲娅和埃斯特万,原本生活在平静而半封闭的大宅中,稍年长几岁的海地商人维克托于格偶然地闯入了他们的世界,并将他们带进法国大革命在南美洲激起的支流中,使他们各自成熟起来。但最终,因性格和理想的差异,他们相继离开了已变得心肠冷酷的“引路人“,跑到欧洲大陆(马德里)相伴于半隐居的流亡生活中。小说的开头是一个葬礼,结尾是一起屠杀。这是个环形结构的小说。
这本小说的故事没有什么独特的吸引力,但故事的背景——法国大革命时期法属殖民地的形态却被描述得琳琅满目、引人入胜。法属殖民地在美洲的区域很小,比南美洲这个大信封上的邮票还要小,但正是这小块土地上拉开了纷纷纭纭的拉美革命的序幕。被称为百科全书的古巴作家阿莱霍卡彭铁尔(1904-1980)在艺术、哲学、建筑、历史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将这本小说写成了拉美大革命序曲的博物馆,它本身也成为拉美文学的序曲。
小说的主人公之一法国人维克托于格历史上确有其人,他原为一位马赛面包师之子,长大后成为水手,航行在加勒比海地区,之后在海地的太子港开了一家商行。法国大革命时期回到法国,因积极参加革命被提拔为接管南美洲殖民地事务的专员。此人的在殖民地的表现吸引了卡彭铁尔的注意:“他在行为上的差异(第一阶段他是坚定、诚肯、勇敢的;在第二阶段则灰心失望,内心矛盾,唯利是图,甚至厚颜无耻)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非凡人物的形象;他以他自己的表现确立了戏剧性的两种不同性格。”
既然维克托于格的性格是卡彭铁尔关注的焦点,他就成为本书三个主角的中心人物被特殊对待了。卡彭铁尔在描述索菲娅和埃斯特万时会用内部视角,即直接描写他们的心理意识或行为动机。但对维克托于格只有外部视角,即总是用索菲娅和埃斯特万视角来描述他的所作所为,这也使他显得城府很深。
维克托于格出使美洲时在船上带了两台设备(印刷机和断头机),和一条重要的法令《共和二年雨月法令》(废奴法令)。但他只忠于前者,对后者敷衍了事。这正是他性格里的戏剧性所在。他的性格并不复杂,只是冷酷和灵活多变;他牢牢地主宰自己的行动,包括残酷、贪婪和无耻。他的性格最容易理解,他就是一个极其务实的“变色龙”,无论处于什么环境都能很快适应这个环境,只是命运恰好使他处于一日千变的大革命之中。
小说里的二号人物埃斯特万是个文弱的理想主义者,他诚实、善良,但在大革命的背景之下,这样的人物就显得非常渺小。似乎什么也干不好,什么也改变不了。他越是想保持自己的本色,就越是处处不适应。似乎作为正直的理想主义者,他们的作用就是使理想,以及对理想的渴望世代相传。他们与一切保持着距离。只有在他们周围,人们才能看清楚世俗的迷雾。因为有了埃斯特万的视角,这本小说展示出大革命令人叹为观止的混乱。这种混乱,历史学家托克维尔曾将它形容为奇特可怖的魔鬼面孔。
索菲娅和维克托于格之间的爱情就像一曲舞蹈,但不是热情奔放的桑巴,而是有强烈“顿挫”节奏的探戈。一开始索菲娅被维克托于格吸引,但随后就拒绝了他的求爱,当他稍微远离她一点,她又把设法将他套牢,在他们不得不分开之后,他对她的吸引力骤然大增,等到他们真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她又猛然的与他决裂了。
这样曲折、强韧的爱情在文学史并不多见,它可以塑造出非常有个性的人物,比如梅里美的爱情小说《卡门》。索菲娅在某些方面来说就像那位倔强的吉普塞姑娘。为了打探情人的消息,她不惜欺骗亲爱的表弟。为了与情人相见,甚至在丈夫病危期间准备几筐为会面穿的华服。她是个念头刚在头脑中闪现,就再没人能撼动其决定的人。
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在十五世纪末,巴洛克艺术诞生于十六世纪,拉丁美洲的生活受巴洛克艺术的影响很大,那里琳琅满目的物种和相互融通的多元文化也与巴洛克艺术精神非常契合。巴洛克风格豪华、浪漫、强调装饰、富于动感。卡彭铁尔也是一个巴洛克小说家。而这本描述拉丁美洲风情,法国大革命、黑人反抗运动、加勒比海盗、飓风、海难、城市暴动,还为俾约-瓦伦(将罗伯斯庇尔拉下台的法国大革命巨子)画了一张怪异的肖像,这种小说也只能由一位巴洛克艺术家才能完成。(《光明世纪》书评/NULLA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