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黑暗时代的双眼

2010年，一部名为《谜一样的双眼》的西班牙电影备受瞩目，它不仅在戈雅奖上获得了9项提名，更摘得了第8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的桂冠。就是这样一部电影，当它的同名原著小说摆在眼前时，它和电影之间的关系突然变得微妙起来。当领略过影片中充满了忧伤和诗意的长镜头以及极其忧伤而又舒缓的配乐后，我们还能够在白纸黑字里，在毫无悬念的剧情里，在只存在着书页翻动声的静默里得到和观影相同的乐趣吗？

小说开始于2004年，六十岁的本杰明·米格尔·查帕罗迎来了他退休的日子，但退休后的生活只让他变得更加愤怒，长年以来的作家梦和一个心结迫使他拿起笔，写下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故事。故事发生在1968年，一个名叫莉莉安娜的年轻女子怀着两个月的身孕被强奸后杀死在了家中，现场的惨状让查帕罗倍受刺激，从而开始了对此案的追踪。同时，莉莉安娜的丈夫莫拉莱斯也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对凶手展开了追捕。

至此，全书的两条时间线全部浮出了水面。一条线从1968年到1996年，叙述了28年间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以及卷入这宗案件中的诸多角色所经历的迥异命运，另一条则展现了从2004年到2005年这一年间，查帕罗在创作以案件为蓝本的小说的同时重拾心情的过程。



在查帕罗的帮助下，嫌疑犯戈麦斯被捉拿归案并判以无期徒刑。没想到，1973年对于政治犯的大赦让戈麦斯这个杀人犯重新成为了一个自由的公民，随后，查帕罗遭到了来自神秘人物的迫害被迫调离了岗位，与莫拉莱斯之间也再无联系。

要深入理解《谜一样的眼睛》，就不得不提及阿根廷70年代所经历的腥风血雨，动荡的政局带来的是高压下的军事统治，20万公民在迫害之中被宣告失踪，政治斗争带来的伤害是如此之大以至于30年之后的阿根廷依然被笼罩在危机之中。在这样复杂的背景下，一个女人的无辜死去，一个凶手的逍遥法外都是如此的渺小和无足轻重，这也让查帕罗和莫拉莱斯的执意追凶显得更加可贵。

独裁统治本身并不可怕，而独裁所带来的信仰和正义感的丧失才是真正致命所在。小说作者爱德华多·萨切里在创作第一部作品时就选择了这样一个黑暗时代作为背景显然别具匠心。书中，主人公最终找到了真相，凶手也受到了制裁（即便是以一种非法的手段），但在现实里，伤害从未被修复，平民百姓依旧被政治家们玩弄于鼓掌之间，正义和道德依旧属于可望而不可即的对岸。可是，当我们回望这黑暗的时代，却永远都能够发现如查帕罗一般至始至终都在追求正义和良心的身影的存在，他们的目光就是爱和希望，如同星星一样在乌云的缝隙里坚定又固执的散发着光亮。

“眼睛”和“爱”是全书的关键线索，前者不仅引导查帕罗找到了凶手，更令他发现了莫拉莱斯深藏多年的秘密。

在戈麦斯被释放之后，莫拉莱斯始终无法忘怀心中的仇恨，他不仅绑架了戈麦斯，更将他囚禁了将近二十年。电影中曾说，莫拉莱斯永远都活在妻子被杀害的那一天，这种痛苦境遇的始作俑者却是深沉的爱，他无法只用四颗子弹就轻易了结戈麦斯的性命，他要夺去他的自由，囚与斗室之中，与孤独和痛苦相伴，哪怕这会使他自己也同样成为回忆和时间的囚徒。这种爱在小说的前半部分中令查帕罗感到嫉妒，因为查帕罗的两次婚姻都不幸福，上司伊雷妮的存在让他永远都无法狂热的爱上其他的女人，即便前者已经结婚生子。这样一种嫉妒却在结尾处发生了转变，通过再一次的回顾莫拉莱斯的极端深情，查帕罗最终放下了无法释怀的种种，他决定向伊雷娜表白，并且立即付诸了行动。

全书在最动人的地方戛然而止，优美而又意味深长，真相和爱都失而复得，我们却并不感到快乐。

相比起电影，小说更注重描写的是人物的内心活动。关于犯罪现场，关于角色们的长相气质，关于真相揭开一刹那的震惊，一切都存在与想象之中，想象令阅读过程变得美好和曲折。屏幕外，你永远只是一个双手插在兜里的旁观者，看一件“别人院子里”和“对面街角处”发生的意外，阅读却能让你变成角色本身，你知他所想所愿，却也同他一样无能为力。

小说的一开始写道：“照镜子不是自恋，只是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其实阅读的目的也正在于此，在电影里，我们看到了他人之人生，但在字里行间，我们看见的是自己。（《谜一样的眼睛》书评/正义伙伴张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