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手头有大把时间的时候,昨天今天明天的区分便没有了多大意义。不必为了等有空去看完一本书或者匆匆看一场电影,于是最近启动了看老电影和重读以前读过的优秀小说计划。
《海边的卡夫卡》和《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是大概同时期接触的村上作品,相对而言更喜欢前者。同样是双线叙事,《世》太抽象了。看完印象不深。这次重读,好像读出了不同的意味。
看的时候就在想,我一定要把这段敲下来,写得太他妈的美了。
“秋天一到,它们全身便披满金色的长毛。这是绝对的金色,其他任何一种色调都无法介入其中。它们的金色作为金色发生于世,存在于世。它们位于所有的天空和所有的大地之间,披一身纯正的金毛。
我最初来到这镇上时——那还是春天——兽们身上有的只是五颜六色的短毛。有黑色,有褐色,有白色,有的褐中泛红,也有的几种颜色斑斑驳驳地混在一起。如此身披颜色斑驳的毛皮的兽们在嫩绿的大地上风流云散一般悄然往来不息。这是一种安静的动物,安静得近乎冥想,连呼吸都像晨雾一样悄然安然。它们无声无息地吃着青草,饱了便弯起腿蹲在地上,沉入短暂的睡眠。
而当春天逝去夏日终了,光线开始带有几分透明的初秋的风微微吹皱河面之时,兽们的形象便发生了变化。起初,金色的体毛仿佛偶然冒出嫩芽的错过节气的禾苗一般斑斑点点地出现在身上,不久便变成无数条触角练成一片短毛,最后变体金黄,闪闪生辉。这一过程从头到尾只需一周时间,所有的兽都几乎同时开始,同时结束。只消一周时间,它们便一头不剩地摇身变为金毛兽。旭日东升,世界一派新黄——金秋由此降临大地。”
自从南海引进施小炜的译本,林少华的翻译被诟病死掉了。不懂日语,看了点评好像是说村上本人的文字很平实,林翻译得过于文学化。施的版本仅看过最近出的那本《眠》,可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在,总体感觉句子很零碎。就冲上一段,个人偏向林译。翻译本来就是个再创作的过程。据说莫言获奖极大部分要归功于翻译葛浩文,葛的翻译风格不是逐字逐句,是段落意译。我觉得林可能也是采取的这种。
因为是重读不是猎奇来的,所以就算被序言剧透了我会留在世界尽头也不甚紧要。只是随着剧情的发展,一点一点看下去。
“我将永远失去这一幅幅景致和一个个人,当然也包括她。但我将一如昨日那样铭记着这个世界和这里的人们,直到永远。纵使这个镇子在我看来不自然且不正常,纵使这里的人们失去了心,那也绝非他们的过错。我甚至可能怀念那个看门人,他也不过是连续在镇子这条牢固锁链中的一环。某种力量建造了牢不可破的围墙,人们只是被吞噬在里面而已。我恍惚觉得自己可以爱镇上的所有风景和所有人。我不能住在这里,但我爱他们。”
我能够按住和弦,弹出以前的歌,头骨发光,眼睛痊愈,“我”从中感受到了图书馆女孩的心。于是在这一刻“我”知道了镇子的秘密,即,建造镇子的不是他人,而是“我”自身。我想,“我”最终会选择留在世界尽头,意味着“我”主体性的觉醒,意识和自我意识合而为一。“我”知道“我除了成为我自身别我选择。”
“劝你再读一次。书里写了好多事情。小说快结束时,阿辽沙对一个叫科里亚·克拉索托金的年轻学生这样说道:‘喂,科里亚,你将来将成为非常不幸的人。不过从总体上,还是要为人生祝福。’”书里反复提到《卡拉马佐夫兄弟》,”从总体上祝福非常不幸的人生“,存在于世界尽头的”我“不怨恨看门人,存在于冷酷仙境的”我“不怨恨博士和他的胖孙女。”我“会对于”我“的命运坦然接受,”我“会留在世界尽头的森林里回忆过去,那里有镇子,有河流,有她和手风琴在图书馆等我归去。(《性瘾》书评/cheeseflow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