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让我们这么近，又那么远

“质数”为什么会孤独？如果你也是一位对数字异常敏感的人，你会觉得数字同文字一样，每一个数都有着它独特的质感。如果你是一位对数字一点都不敏感的人，那么也没有关系，因为作者本来讲述的也并非数字的质感，而不过是借质数独特的气质来讲述一种永远在人群边缘挣扎的人生。

不管如何，我们先来看看在数字中特立独行的“质数”吧，它们是在所有大于1的自然数中，除了1和它本身，不能被任何自然数整除的数。“在自然数的无穷序列中，他们处于自己的位置上，和其他所有数字一样，被前后两个数字挤着，但他们彼此间的距离却比其他数字更远一步。他们是多疑而孤独的数字……”“也许他们希望像其他所有数字一样普普通通，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无法如愿。”小说的主人公爱丽丝和马蒂亚就是这样两个希望和其他人一样普普通通，却无法如愿的孤单者。

爱丽丝是个不爱滑雪却被父亲逼着不得不练习滑雪的委屈者。她想反抗然却只能靠吃完饭后将自己反锁在厕所中表达不满。直到有一次，她由于过度紧张，两次将小便拉在了裤子里。为了不被同学和老师嘲笑，她隐身浓雾中，并在独身滑雪下山的过程中弄伤了自己。她付出了一条腿残废的代价。身体的残疾将爱丽丝抛在了正常的人生之外。在渴望被爱慕和拥有朋友的初中时期，爱丽丝靠节食让身材不肥胖，靠宽大的运动衣遮挡受伤的髋骨。她渴望融入“女神”薇奥拉的圈子却被薇奥拉逼迫吞下沾满头发和尘埃的糖果；她精心制作的糕点被薇奥拉和其同伴指认下了毒。从此她努力融入大家的心关上了门。



马蒂亚有一个智力低下的双胞胎妹妹米凯拉。因为米凯拉，马蒂亚在学校从来没有朋友。因为米凯拉，马蒂亚兄妹被同学嘲笑。在一次去同学生日会的路上，马蒂亚为了甩掉米凯拉，将她一个人遗弃在了小公园。妹妹失踪之后，马蒂亚因为内疚开始爱上了自残。他利用自残来减轻对妹妹的负罪感。

就是这样两个童年里有着无法言说之痛的少年不可避免地遇见了。他们从遇见的那一刻就知道对方在自己的生命中无可替代。

“爱丽丝先一步走在马蒂亚的前面，马蒂亚轻轻的牵引正好平衡了她蹒跚的步伐，掩盖了那条残腿的瑕疵。马蒂亚任由爱丽丝牵着手，他的脚踩在地砖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手上的伤疤被藏了起来，安全地落在爱丽丝的手中。”

他们互相抚慰，互相补足和隐藏不完美的另一面。长大之后他们不可遏止地爱上了对方。

马蒂亚觉得自己跟爱丽丝是数字中的“孪生质数”。如11和13，17和19。他们几乎彼此相邻，中间只隔着一个偶数。但是这个偶数却让他们永远无法靠近。马蒂亚在大学毕业后获得了去北欧一所高校工作的邀请。在工作和他的“孪生质数”之间，马蒂亚倾向与选择爱丽丝，却没有勇气告诉她。爱丽丝在得知情况后，以为马蒂亚更爱事业，一气之下告诉他自己已有所爱。这是他们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幕。彼此相爱却因为没有勇气和意气用事而彼此错过。这一幕多像我们那无疾而终的初恋！9年之后，爱丽丝的一封明信片让马蒂亚回到了她的身边，然而正如同他们第一次的选择一样。彼此陌生的生活让马蒂亚虽依然深爱爱丽丝却更加失去了表达的勇气。爱丽丝家洗手间里写着另外一个男人名字的毛巾让他找到了退缩的理由。他无法面对表白之后，失去自我和理智，生活不由自己掌控的惶恐。

“现在我该走了。”马蒂亚说。

“好。”爱丽丝回答说，就像是已经准备好这样回答他一样。

又一次，无论两个人谁妥协一点，或热情一点。结局都会不同。但正如孤独使得他们成为自己一般。他们唯有如此。

出生于1982年的作者，保罗乔尔达诺是粒子物理学博士。也是意大利年轻的新锐作家，他凭借着这部处女作获得了意大利最高文学奖“斯特雷加文学奖”。他也成为该奖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得主。年轻的作者因为孤独写下了这部小说。“谁也不爱，还是心中怀有一人却始终无法靠近爱，哪种更为孤独？”这不仅是作者的思索，也是每一个曾或正在被孤独与爱困惑的人的思索。

《质数的孤独》是一部写给青少年的书，因为作者借着孤独的名头表达的正式年少时无法启齿的羞耻和痛楚，心中时而闪过的恶念；青春期的萌动与残酷；成长路上想要寻找知音却发现即使找到了也无法充分慰藉的怅然。它描述的是在别人看来很小对自己却非常重要的小事。这些不被家长、老师甚至同学理解的小事恰恰构成了我们生命中的必然。

质数是特别的，然而每一个数都是特别的。是孤独让我们成为自己，可以做自己。这并不是说因此我们便只爱自己。渴望认同，渴望被爱是每一个人最正常的需求，它和孤独并不相悖。阻挡爱的只是不能正确看待生命中的这些孤独时刻：或是害怕它进而朝着相反的路上走；或是被它裹挟着渐渐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心中只剩自我。爱丽丝和马蒂亚，他们只是因太怕孤独而胆怯，害怕付出会受伤，渐渐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他们何其相似，这相似让他们走的这么近，却又离得那么远。我想告诉爱丽丝和马蒂亚，即使孤独会让我们胆怯，即使伤害会让我们疼痛。但无论如何，始终不放弃一颗爱人之心。因为将孤独和自我关起来之后我们并不快乐。和孤独对话并做朋友，对他人付出而不求回报，自会让我们坐在孤独的悬崖边悠然自得。就像小说中的丹尼斯。他是真正懂得了孤独和爱之真谛的人。

《质数的孤独》用年份来分章节，从1983到2007，节录了爱丽丝和马蒂亚生命中富有特殊意义的那几个年份来展开故事。24年的时间跨度，让我们在时光的纵深上看到了从儿童到成人的成长之路是如何漫长而蹒跚。每一个章节时间点的选取又让我们具体而微地看到了主人公隐藏在拙劣的语言和表情之下的想要彼此靠近却最终失败的隐痛。

最有意思的是，整部小说的页码以质数排列。2、3、5、7……1907，让那些在自然数的序列中无法靠近的质数以这种形式彼此面对面，背靠背。算是一种对孤独的慰藉吗？（《质数的孤独》书评/追果果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