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情,粗略地理解是离别时的情义或是情绪。在叔炎的笔下,“离”被赋予无限的魅力。在古汉语中此字叠用,其用意可概括隐约、清晰、光彩、悲痛和孤独等各种情感,故取书名《离离》。那些散落在天涯海角的情感,尘封在记忆中的往事,或质朴,或艳丽,或淡然,或煽情,皆被古人吟诗作赋。就像李商隐的《锦瑟》中所言,“此情可待成追忆,只道当时已惘然”,所有一切的一切古人们当时已再清晰不过,写下来只为安抚彼此受伤的心。以古通今,诗词的背后终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离离》中遍地是古人遗落在世间的故事。如果说每首诗词像只系紧的铃铛,那么叔炎必然是解铃铛的人,就好像受了系铃人的嘱托。
叔炎本姓孙,因崇拜国学大师章太炎,遂自号叔炎。他生于巴蜀之地,不知是否遗传了诗仙李白的狂妄与随意,他人生里的几个决定都不附常意,通俗点说是不按常理出牌。我觉得他有点“神”,至少在当今社会是个特立独行的人,走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叔炎的“神”不是虚幻的臆想而是扎扎实实看得见的。当同龄人正在奋战冲上高考这座独木桥时,他选择了退学,那时的他只不过是处在花季雨季的少年。 在外闯荡几年后,又回归校园,不能成绩为学业,只在意学识。我知道许多人少年辍学后便再无缘学业。飞出去的心特别容易飘散,像他这样还能将心聚焦回书本的实属不意。他应该是个定力超强的人。好诗文的人不少,愿意深悟佛法以求精进诗意的不多。我以为台湾的林清玄先生便是一位文字优美,佛理精湛的散文家。叔炎也曾在莆田南少林传清法师处学习佛法,他自创的词是充满禅意的,就像佛经里饱含诗意一样。叔炎在《日新集》里写下这样的诗句:禅意能消俗世尘?可怜寒水不逢春。诗书佐酒杯难举,只为座间少一人。在他的心里,禅意与世俗一直在对抗。说了这么多叔炎的神,读者也许会暗自猜测他恐怕是个老头子吧?否!叔炎如今刚好是而立之年。读他的《离离》会让人忘记性别、年龄,仿佛时空倒转,带我们穿越去遥远的年岁。
写古典诗词散文随笔的作家不少,前有安如意,后有白落梅,叔炎再写这种题材并不讨巧。我觉得叔炎有种书生气,或者说是朴素劲儿,他说安如意写得太主观,白落梅的过于堆砌,所以自己一定要写一本与其不同的。不知道他这种“狂妄自大”要遭到多少前两位粉丝的唾弃。多年前,我读过安如意,她的笔触的确有些不如人意。此类诗词解读当然都是一家之言,颇有意思的是叔炎的解读是站在男性视角,你会发现他的文字里早已摒弃了女性的自哀自怜,不自觉得流露出一种坚强与勇敢,不是反抗而是包容。
书中解读聂胜琼的《鹧鸪天》,题目叫《如此运气》。我们受惯了秦香莲式的忆苦教育,看多了杜十娘的怒沉百宝箱。乍读李之问的妻子发现聂胜琼寄给她丈夫的这首词,非但没有对丈夫恶语相加,反倒催促他纳聂胜琼为妾。在感动于一位歌伎是如此受到老天的眷顾而顺利从良时,我们不得不赞叹妻子的宽容美德。就像叔炎所说,“我们每天都不能诗意地栖息,但我们一生都在随着平仄起伏。”无所有偶,这让我想起了毛姆的一则短篇,讲的是一个因发现丈夫的奸情而愤然离家出走的女士的故事。丈夫请求她原谅,她却执意让他饱受心灵的折磨。后来船上的一位男士回离开旧情人而被其下毒。这件事情令女士惊愕之余再次对比自己的处境。生命如此短暂,何不宽容相待,原谅别人宛若放自己一条生路。
还有篇《醋坛》也很接地气。叔炎借读一篇敦煌曲子词《南歌子》,讲述了一个夫妻相处的市井故事。希区柯克说,男人都是隐藏的杀人犯,并且很好的动机。丈夫外出,回家后觉有异样,便质问道,“斜倚珠帘立,情事共谁亲?分明面上指痕新。罗带同心谁结……”这一连串的问号足以看清丈夫的怒气。可这却是因为珍惜而产生的怨念,待妻子解释清楚便烟消云散了。这首词与聂胜琼的那首恰好相映成趣,女性的温柔永远是对抗男性刚烈的杀手锏。
《离离》里选择的诗词都不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却别有一番风韵。叔炎除了诵古以外,还运用现代的表征寓意,比如以《维纳斯的特征》为题解读姜夔的《疏影》,残缺美实在是美学里的一种极致。
一枝一叶,皆是离情。本书是以古谈今的情感透视,也是一场随着叔炎身未动心已远的情感旅行。(《离离》书评/Shirleysay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