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真正潇洒的人

酷夏，憋闷难当。被房东通知涨房租，限一个月内搬家。新租金离谱到比去年上涨40%，能跑赢好几回CPI（通货膨胀指数）。我一面在心里暗恨房东的利欲熏心，痛斥房屋中介无良丧德，一面抱怨自己心苦命薄，狠刷58同城租房网页。整个人被怨恨填满了。
周末窝在家里读完了蔡澜的《看得开，放得下，才是人生》，读得我身心幽凉，郁闷全消。封面这样写道：顺其自然而想，随遇而安而活，知足常乐而过。的确，不就是搬个家换个住处嘛，看开了，就甭烦恼。姜还是老的辣啊！
金庸、黄霑、倪匡和蔡澜并称“香江四大才子”。金庸著武侠、黄霑作词曲、倪匡撰科幻，蔡澜写美食。四位大师之中，蔡澜好像是最不务正业的。写美食？不擅吃喝玩乐怎么行！金庸说蔡澜，“论风流多艺我不如蔡澜，他是一个真正潇洒的人。”


潇洒，说则容易做则难！做一件事潇洒容易，难的是一生行事潇洒。就拿写文章这件事来说吧。金庸为本书作序，文字严谨，语句中规中矩。不乏“不萦于怀”和“不逾友道”这类文采四溢的半古语。再读蔡澜的话，便觉得一身轻松。“做生意嘛，还少几个‘我’，用回“我们吧”！笨蛋！”“缺德鬼一个，为什么由我来等？”你看，他骂起人来多轻巧顺口，可一点儿不遭人讨厌。若说金庸的文字是背剑骑马的侠客，那么蔡澜的就是喝茶闲聊的市井。一句笨蛋拉近了我们与他的距离，就像邻家大叔，亲切感油然而生。傲骄的人是潇洒不来的。
你可以说蔡澜当然有潇洒的资本。多才多金，赚得容易花得好。潇洒是人生态度，哪有你想得那么复杂？蔡澜一直租房。香港房价高居不下，他捂紧自己的和尚袋说，辛苦挣来的钱，凭啥让地产商骗去！他还说，没钱的话，逛逛街，赏赏花，全免费！他自有一套从容应对人生的法则。投机的人是潇洒不来的。
我喜欢蔡澜，因为他潇洒得几近透明。他竟然说，反正鱼翅无味，滥杀鲨鱼是罪过，吃假的无妨。一点不像美食家应该说出的话。可这就是蔡澜，没有所谓美食家的孤芳自赏。好吃就是好吃，假的就是假的。两件事泾渭分明。如果要为左右逢源花太多心思的话，潇洒便是空谈。虚伪的人是潇洒不来的。
香港多才子，盛产专栏作家。像董桥、陶杰或古德明都是写专栏的好手。众人之中，蔡澜却独树一帜。他的文字永远站在离你最近的位置，看似婆婆妈妈琐事连篇，其中却藏满人生的深遂。他不大写时事，写一篇就令人动容，满满浓溢的人情味。《讣闻》写在萨达姆被俘当天有位叫Frank的人去世，他是美国最后一个守灯塔的人。守灯塔故然寂寞，可他说，“我每天看灿烂的黎明和日落，背后还有无数的曼哈顿灯火，一生何求！”生命不可或缺的从容，瞬间就被蔡澜捕捉，在他粗犷不拘小节的形象背后是一颗细腻敏感多情的心。寡情的人是潇洒不来的。
我想名人都惧怕衰老吧，那是人类最大的敌人。可你却读不出蔡澜的一点怕，反而发现他在理直气壮地向岁月挑战，可谓越老越顽皮。他把“老”看得很开，“老”是人生财富绝非负担。他说，老的好处是学习到什么叫宽容。他发现了老的益处，却不倚老卖老。蔡澜七十有余，与他同龄的黄霑已仙去。他却还在满世界地游玩闲逛写稿子。他对抗岁月的方法是进攻而非防守，算是积极心理学的活典范。有人问他如何能将时间安排得那么精彩？他回答，每天少睡一小时，一个月下来就活多别人一天以上，可做很多事。看到一位古稀老人仍然如此努力乐观地面对生活，我们这些后辈都不好意思荒废时岁。懒散的人是潇洒不来的。
现下不是流行心灵鸡汤文吗？本书是太有料的心灵鸡汤了。为显示货真价实，篇章的题目极尽简单，只取一个字或两个字。可见蔡澜是个多怕麻烦的人，反之证明文中“干货”颇多。他的人生七字真言是：抽烟喝酒不运动！是嘛，人生纠结来纠结去，还活个屁！你看，仅此一本书，我就习得了蔡澜的潇洒真谛！（《看得开,放得下,才是人生》书评/夏丽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