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行间里的美好与惆怅

大概5月初在张维军兄办公室“扫书”时，我就见过《干净的错误》的校样。当时对胡颖的印象还仅限于微博上的零碎信息，感觉他像是玩艺术设计的，除了字体用得很妙之外，用我们“黑心书商”的标准来看就是“过于艺术”、“不考虑市场”、“只能卖小众群体”，似乎也不是多么知名的人物——据经验判断出这种书是需要承担一定市场风险的。我那时背着个又大又脏的包忙着“抢书”，仓促间也没就这个题目多谈。
书收到后我转寄了一本给高小龙兄，近年来他以“故纸温暖：民国最美图书典藏展”闻名江湖。高导的评价是：“看到胡颖许多的平面作品，的确自成品格，别人的影子少见，这在中国平面设计师来说，也少见。……平面设计师我见得太多了，如胡颖这样做设计兼及读书和思考的人，极少。”
胡颖的设计，以我这个外行看来最大的特点是“用字”，他非常善于捕捉字与字之间、字与图像之间的内部关系，并能够从字的结构里面寻找出与传统的连接点，这是我最直观的一个感受。胡颖一大爱好是帮认识的、不认识的朋友免费设计结婚喜帖，单单一个“囍”字，就被他琢磨出“Marry Happy”（施宝成喜帖）、“添丁带口”（丁金宝喜帖）等内蕴；从新婚夫妇的名称里，他也能提炼出“长久”、“和美”、“大喜”、“天作”等符号并提炼出来，难得的是这些意蕴与结构本身的融合。在这本书里面，很多我很喜欢的设计都是这一类型的：assggi LOGO、典晶羽协LOGO、panino teca LOGO、迷城LOGO、颗颗豆LOGO、OFFOICE LOGO、第七大街LOGO、“胡颖，四十安好”设计、“走神”系列……还有一个较为神奇的设计，他用一个“叢”字稍加变形，就嵌入了好友邱小石一家三口姓名中的一个字，旁边的注解，胡颖写下了这一段话：“能成为别人生命中一部分的设计，很重要，如果设计中能看到宿命，那无疑是一种暗示，甚至是力量。如果真的存在，我希望那能护佑我们一点点坚定的情感。”

胡颖设计的另外一个特点是注重“情感的传递”，通过色彩、图像、线条、空间，最后搭建出一种能打动人的“氛围”。例如阳光上东的LOGO，邱小石第一眼看到就说“我被感动了”，胡颖自己也说“做此作品时，我听到了刷刷和叮咚的声音”，而我的直观感觉则是“阳光、向上、美好”——这个作品成为他日后在房地产设计界的名片。在香水城LOGO图注里，胡颖也说道“我要做一个LOGO，能闻得到的LOGO”。 这一类注重通感的作品很多：乐府江南LOGO、北京万达广场LOGO、符咒海报、香屿山LOGO、爱彼岸LOGO、莲子清如许LOGO……有意思的是，在书里我居然还发现某报创业期请胡颖设计的一个LOGO——右下角是一颗有破口的“榛实”，寓意“打破坚硬，获得真实”。我很喜欢这个设计。
试图用文字来描述图像，未免有“盲人摸象”式的徒劳感，若想真的理解我上面所说的，恐怕非得拿本书对着看才行。不过好在这书除了讲设计之外，还有胡颖不同时期写下的文字，有的和设计有关，有的则纯粹是个人的青春记录——恰恰是这一段更让我感同身受。
很多人都会遇到自己职业生涯中所谓“关键一步”，在这里你满怀热情和理想地全情投入，也因此你能够打下立足江湖的基础，结交上终始一生的朋友。对于胡颖来说这一步是在“典晶创艺”迈出的。文中零星出现的人名：二宝、石头、阿晖、小马……乍看上去摸不着头脑，通读完全书你会发现里面出现的人名有六七成是原来典晶的人。近十年来胡颖的生活也没有离开这个大的“氛围”，至今他们“老设计部”的人每年都会聚一次。2002年加入典晶，2007年正式离开，《我和典晶的十年》一文我们可以了解到其间的分合、是非、情感，它们是如此难解难分，以致胡颖在追忆这段经历时，更像是元稹笔下的“白头宫女”，字里行间充满了惆怅和惋惜——“可能经历过它的人都如此，我们一遍一遍地聊起过去，那是因为再一次体验美好”。
拿到这本书的次日早晨，我带着书去机场接人，一路看过去再没放下。目前的工作是我个人的“关键一步”，这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了。途中时时在思考，若干年后我回顾当下的生活，心情是不是也会如现在的胡颖？过马路时，有只蝴蝶在书上停了好久——周围车流、人流穿梭，素淡的封面上一只蝴蝶迟迟不走，我等了一分钟，心里想着：这也算一个“干净的错误”吧。（《干净的错误》书评/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