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对太宰治的作品阅读的深入,我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好奇,这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作家啊!他的周身呈现出一种悖论的气质,他出身贵族却又厌恶贵族,他厌恶贵族却又逃脱不了贵族的生活和贵族的气质,为此他不惜用最粗鄙的方式来掩饰,但是粗鄙行为的背后却是自己深深的愧疚之情,对自己对家人。这种愧疚的感情,是一种个人的,但是却是建立在整个日本民族耻感文化之上的。他害怕生存和面对,却敢于一次次的求死。看《人间失格》的时候,总是对他有种误解,觉得这个男人简直没劲透了,就像他小说的标题“丧失作为人的资格”,然而,在这本《维庸之妻》里,却更能看见一个全面的太宰治。《人间失格》是他离世前的作品,我想1948年的太宰治,已经被“自杀”这个念头折磨的有些魔障了,那个时候也应该是他人生最为绝望的岁月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他真的是完完全全的丧失了做人的乐趣,而《人间失格》也是他所有作品中基调最为低沉,不管一些写作的技巧和美感的作品。《维庸之妻》选择的是他作品后期的一些中短篇,有些是离世前的,有些创作更早一些。尽管还是脱不掉萎靡颓废末世的气氛,但是总是有些星星点点的阳光的,还是有些未完全丧失作为人的希望的。
于是,在这些中短篇中,你能看到一个充满了悲悯的太宰治。让我感到好奇的是,他对于自己的行为充满了负疚——这在《人间失格》中绝对看不到、其实,作为一个人来说,他知道自己夜夜买醉有钱就去狂欢和自己将要选择的自杀对其家人和子女造成的伤害。在《父亲》、《母亲》、《维庸之妻》、《家庭的幸福》等文章中,太宰治用自己的形象塑造了一个这样的父亲形象。即便是家里穷的只剩下一个子,他也会在自己的身上花个精光。妻子生病无人照料年幼的孩子,并且还有用孱弱的身体去背配给的粮食,可是这个丈夫却跟着自己都不喜欢的女人跑了。如果用《人间失格》中的太宰治来理解的话,这不算什么,反正这个人已经无所谓了,就压根是个很自私的人,不会为别人考虑的,但是,在这些中短篇里,太宰几乎是用白描的手法描述了这些行为,然后又用作家的悲悯去评价这些行为。这些令他作为一个人蒙羞的行为,和作为一个作家看的太过清楚,形成了他作品和为人的悖论。也许,这就是他作品的最大魅力?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作为一个人而言,真的是够糟糕的了。
在小说《家庭的幸福》中,太宰描述的主人公“我”,躺在床上听收音机,听得义愤填膺哭了出来,然后编织了各种想要和官僚吵架的语言,但是紧接着话锋一转,就告诉读者,如果他本人真的在现场,一定是怯生生的不敢向前,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会回应“是吗?对不起。”这就是太宰治,他把自己看的太清楚了,而他也有勇气将这个怯懦的可鄙的男人写了出来。一方面,他是一个有勇气的作家,另一面,他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维庸之妻”暗喻“放荡男人的妻子”,是用女性的口吻来写的,太宰治对自己妻子有这样的一个丈夫充满了悲悯和同情,但是这个行为本身就是很可笑很荒谬的,连太宰治也意识到了,给妻子造成这样的痛苦的人是自己,可是自己却居然去悲悯受伤害的妻子?于是,他在文章的末尾甚至用调侃的口吻说:即使人面兽心又能怎么样呢?我们只要活着就行了。嗯,活着,作为一个有强烈悲悯之心道德感的作家他不想这样的“活着”,但是作为人。他却无能为力,对这样的一个人一个作家,我们又能如何?
我想,也应该用悲悯的态度来看待他,来阅读他的作品吧。(《维庸之妻》书评/阿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