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里的英雄梦

认识东林很偶然，那时的我因为丧父将自己囚禁在家里，每日望着蓝天白云，不相信眼睁睁的事实，越到夜黑越精神。晚上与东林聊天，东拉西扯，倒是忘了常识里的痛苦。就是因为那段陪伴的日子，我这一生都要感谢他的存在。
我眼中的东林是个喝酒、抽烟、偶尔耍点小钱的贪玩“少年”。他赚的钱几乎都用来旅游，拍出数不清的好看照片。边游历边写作，好像是成名作家一个不成文的习惯。可东林还有他的另一面。不知是南方姑娘惯坏了他，还是他宠坏了她们，他居然会煮饭煲汤下厨房。单身寂寞的时光让他打发得活色生香。有时晚上给他打电话，他会长叹口气说：我正在享受写作后的空虚。我呸！他一向都这么矫情。可我没想到矫情的人会写历史，居然还写这么大的题目，《谋国者》。所以，我觉得他心里有个英雄梦。做个矫情的英雄！
柴静说，读历史，新旧之间没有怨讼，唯有真与伪是大敌。就像小时候一直认为对我好的都是好人，否则皆坏人。长大以后才明白，好人坏人无法一概而论。一个人是好人与坏人的杂种，历史便成了交配的场地。所以，人人都可以评史，人人都无法评史，因为没人敢确定他知道事实的全部。就像董舒讲如何看电影，电影信息加上你的社会经验才会形成你的思维结论。所以，社会经验是论史必不可少的条件。评论历史的同时也藏不住论史人的一颗雀跃的心。我常常能感觉到东林对待生活的野心，尽管他不承认，发誓要做个平淡的人。可是读了这本书你就会知道，心甘情愿平淡的人是举不起犀利的笔尖的。
如今央视正在热播历史剧《大秦帝国》之二《纵横》，该剧是根据孙皓晖的《大秦帝国》改编的。其实，这部是稍逊于几年前播出的第一部《裂变》的。《裂变》主要是讲商鞅变法给秦国带来的变化。原著的名字叫《黑色裂变》，作者的用意不言自明，决不是改革春风吹满地的意境。这与本书中提到的商鞅功与过一脉相承。商鞅变法是一场法制与人性的搏斗。东林在书中写道：人是最好的风景。以一部分人名义去镇压另一部分人就是伪善而非人性。我有位律师朋友对我说，办案时他考虑的首要问题是人性而非法制。
我知道东林为什么要写王安石，是因为大宋的美，最适合文人安享的朝代。可是，宋朝是个不适合变法的年代，王安石注定要失败。历史里总会藏着不可泄露的天机。大宋的变法是一场文人的汇报演出，司马光和王安石，再加上大名鼎鼎的苏氏父子。自古以来，知识分子的斗争都是最低级的，在诗词歌赋之间肆意，在官场权力之间失意。书中的《一个人的帝国》让我们重新见识一次具有中国特色的知识分子群殴。
张居正历来是正剧里的主角，不可轻视的改革派。而事实上他对于权力的欲望像一只巨大的蛀虫，不动声色地在大明帝国身上打洞。大厦将倾却仍然一片歌舞升平。我特别赞同东林在书中所提的关于明朝的暴力美学的观点。一个自上而下扭曲的王朝，势必诞生极致的美与丑。张居正只是这美与丑的起点。就像德彪西在《平原之风》里所表达的：从一件微小的事物出发，到达的是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广阔世界。
《君子怎么能治江山》中的王莽也好，《河的归宿是海》中的李鸿章也罢，以及《最后一捧热血》里的康有为，还有上述提及的商鞅、王安石和张居正都是历史中的一颗尘埃。可就是这些尘埃撬动了一个朝代。他们是真的也是假的，是美的也是丑的，是温热的也是冰冷，是历史的也是未来的。每个人的小世界里都有一个大梦想。就像东林，在他的少年游里写出了一个英难梦！（《谋国者（用文学和美学私情历史）》书评/夏丽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