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权如同政治人权和社会参与权,不是有钱人的特权,不是中产阶级的标志,文化权是国民的基本人权。
我常被问到两岸交流的问题。问题里,总藏着某些看不出的意思,总有点紧张。我在思索的是,我们能不能更从容一点,更开阔一点,更自信一点?
我很愿意看到中国的崛起,可是我希望它是以文明的力量来崛起的。如果说,所谓的大国崛起,它的人民所引以自豪的,是军事的耀武扬威,经济的财大气粗,政治势力的唯我独尊,那我宁可它不崛起,因为这种性质的崛起,很可能最终为它自己的人民以及人类社区带来灾难和危险。
看一座城市的文明尺度是,这座城市怎么对待精神病患、对待民工、盲流;衡量一个国家文明的程度也有很清晰的尺度,就是国家怎么对待弱势、怎么包容不同意见、怎么对待“异议人士”,也包括多数怎么对待少数,“当然也包括13亿人怎么对待2,300万人。”
今天晚上站在这里说话,我心里怀着深深的恐惧,恐惧今晚的言词带来什么后果,我的梦想是,希望中国人的下一代可以在任何一个晚上站在任何一个地方说出心里想说的话,而心中没有任何恐惧。我们这一代人所做的种种努力也不过是希望我们的下一代将来会有免予恐惧的自由。
我其实也诚实地在问自己,思考了之后我自己觉得,天呀,如果我的孩子能够平安而且快乐,不管杰不杰出,我都已经很感谢了,所谓的“ 成功”好像真的不重要。事实上,这种情形已经发生了。很多我台北、香港的朋友,他们的儿子女儿都在哈佛、剑桥读书,顶尖的优秀,我的儿子还在寻找人生的意义和方向,而且并不以“杰出”作为人生志向。以“不能输在起跑点上”的逻辑来说,他已经差一大截了。但是那一次的“阳台夜话”,我整理了自己的思绪,是的,我可以接受我的孩子“平庸”,重要的是他们在人生里找到意义。
人本是散落的珍珠,随地乱滚,文化就是那根柔弱又强韧的细线,将珠子穿起来成为社会。当公民社会不再依赖皇权或神权来巩固它的底座。文化、历史是公民社会最重要的黏合剂。
一个国家的元首,在我的理解,有四个核心的责任:第一,不管国家处境多么艰困,他要有能耐使人民以自己的国家为荣,使国民有一种健康的自豪感。第二,不管在野势力如何强悍,他要有能耐凝聚人民的认同感,对国家认同,对社会认同,尤其是对彼此认同。第三,他要有能耐提得出国家的长远愿景。人民认同这个愿景,心甘情愿为这个愿景共同努力。第四,他不必是圣人,但他必须有一定的道德高度,去对外代表全体人民,对内象征社会的价值共识。
有些青年人追求时尚,不谈政治,实际上就是只关心自己的事情。社会就像一个巨大的滚动着的车。总有人在里面自顾自地行乐。所幸的是。总有人探出头来看看这辆车究竟跑在哪里。
每个人,特别是真正成功、希望成功的人,哪怕没有贫穷记忆的,也要知道体恤,这种体恤是对与你们同处一个社会环境下的弱势群体的体恤。真正体恤了陋巷中的他们,才能真正了解这个社会。
如果说,民主政府的效率低,是的,那是因为政府必须停下脚步来听人民说话,很费时间。可是,你要一个肯花时间来听你说话的政府呢,还是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可以从你身上快速碾过的政府呢?
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用追。
你怎么能够不生气呢?你怎么还有良心躲在角落里做"沉默的大多数"?你以为你是好人,但是就因为你不生气、你忍耐、你退让,所以摊贩把你的家搞得像个破落大杂院,所以台北的交通一切乌烟瘴气,所以淡水河是条烂肠子;就是因为你不讲话、不骂人、不表示意见,所以你疼爱的娃娃每天吃着、喝着、呼吸着化学毒素,你还在梦想他大学毕业的那一天:你忘了,几年前在南部有许多孕妇,怀胎九月中,她们也闭着眼梦想孩子长大的那一天。却没想到吃了滴滴纯净的沙拉油,孩子生下来是瞎的、黑的!
思想需要经验的累积,灵感需要感受的沉淀,最细致的体验需要最宁静透彻的观照。累积、沉淀、宁静观照,哪一样可以在忙碌中产生呢?我相信,奔忙,使作家无法写作,音乐家无法谱曲,画家无法作画,学者无法著述。奔忙,使思想家变成名嘴,使名嘴变成娱乐家,使娱乐家变成聒噪小丑。闲暇、逗留,确实是创造力的有机土壤,不可或缺。
人懂得尊重自己---他不苟且,因为不苟且所以有品位;人懂得尊重别人---他不霸道,因为不霸道所以有道德;人懂得尊重自然---他不掠夺,因为不掠夺所以有永续的智能。 |